正在消失的毛白杨
早春的树花，落叶树很多是“先花后叶”。其中榆树、杨树、白蜡包括悬铃木的花，相较于鲜艳明丽的玉兰、泡桐、桃树、杏树、海棠、红紫荆等，容易被忽视，但它们有自己的风度，那份个性，不可磨灭。
就说白杨吧，我会把毛白杨和白杨混着说，南方人或许不明就里。杨柳科的杨树是个大家族，全球有多达百余种，其中我国有三十余种，多数生长在黄河流域和北方。若将杨树分成青杨与白杨两支，青杨包括小叶杨和加拿大杨、大官杨、椴杨、箭杆杨、黑杨以及诸多青杨类的速生杨。除此之外的毛白杨、新疆杨和银白杨，才是我要说的北方白杨。
白杨比青杨更显高大、伟岸，灰白色或青白色的光滑树干上多眼睛式样的天然斑纹，这是它们的总体特征。茅盾的散文《白杨礼赞》，说的是西北一带的新疆杨；原雁北地区和坝上张家口及内蒙古等地，银白杨和花叶白杨的掌性树叶，颇似五角枫和悬铃木的叶子。剩下的那种卵叶略带刻齿，早春二月开花吐花穗飘拂较长的，就是毛白杨了。“九九杨落地，十九杏花开”，大河两岸的豫人说杨花应时落地者，就是说的毛白杨。因为年份不同、气候不同，如今毛白杨花开花落也不照趟——去年春节，2月中旬郑州即有毛白杨开花；今年，毛白杨迟至3月初才开花。上海的白玉兰也是这种情况，今年2月27日才见花，比往年晚了三周左右。
春来花落叶长，毛白杨的树冠逐渐丰满，其叶从嫩绿变新绿，由碧绿至乌绿，如“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我觉得就近“观绿”是一件颇养眼的风雅事，而且这里面还有小秘密——毛白杨是北方乔木中最早孕育花芽的树种。5月小满前后，毛白杨的新叶闪闪发亮不久，叶腋里的小花芽就暗暗凸起了，我年年隔着墙头摹画它。北京第十五中学分校的呼智陶老师，多年前在陶然亭公园送给我一本《北京园林植物识别》，书中说毛白杨又名响叶杨。由呼老师领衔主编的这本书，称赞毛白杨是“中国特产”——其“树形高大，树荫浓，树叶在微风吹拂下发出欢快的响声，给人以雄伟豪迈之感，在园林中常做行道树和庭荫树，丛植或营造防护林均可；为北京市重要的行道树种，寿命可长达二百年，而且抗烟尘、抗污染能力强”。的确如此，海淀的中关村，一街两行甚至多行，绵延不绝是高大苍劲的毛白杨老树。每年深秋和初冬，毛白杨厚厚的叶子迎风变黄，黄绿斑斓，与银杏柔软密满的金黄平分秋色，成为一道壮丽的风景。
与遍地都有的青杨不同，毛白杨似乎是南北方的界限。车过徐州和南京时，毛白杨还有很多，再往南，锦绣繁华之苏、沪、杭便不多。是暗自羡慕江南吗？多年前郑州拓宽道路，砍伐了一批毛白杨；去年雨水多，毛白杨成为倒伏隐患，移除得就更多了。又是一岁春来到，刻下真的不容易见到毛白杨。和我家为邻的郑州牧业经济学院的一处老校园，起初都是平房带走廊的教室，后来盖大楼，特意保留了旧式大操场，大操场周围有毛白杨、国槐、悬铃木和自然生长的苦楝树和构树。校方这次移走不少几十年树龄的毛白杨，只留下几株作为点缀。近两年疫情时有反复，校园不许外人进出，隔着墙头“观绿”，看毛白杨画毛白杨，对我而言已成追忆。
城市大了，洋气了，包括毛白杨在内的好些乡土树木，越来越不招人待见。入冬和开春植树时，栽的多是雪松、女贞、银杏以及各种好看的树，传统的北方杂树，继榆树之后，毛白杨眼看着也要出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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