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美帝：寒号虫
我的这种“固执认知”来自于婆婆。婆婆……
寒号虫不是虫，是一种鸟。尽管现代词典里将寒号虫归为会滑翔的蝙蝠一类的哺乳科动物，其学名为复齿鼯鼠，但我却依然认为它是一种鸟。
我的这种“固执认知”来自于婆婆。婆婆常常对懒惰者笑着说，你就是个寒号虫——到了夜里冷的时候就叫唤：“咝喽喽，咝喽喽，冷死个我，到了明天垒它个窝！”第二天阳婆出来了，天气暖和了，就说：“得过且过，阳婆窝儿暖和！”婆婆每次讲完，总会呵呵呵地笑一阵子。能不笑吗，这不正如前些年村里人经常调侃的“通讯基本靠吼，取暖基本靠抖”嘛！
我问婆婆，您见过寒号虫没有？婆婆说，老辈人说见过，那样子就像……像个啥呢？九十高龄的婆婆已记不确切了。我又问在场的大哥，您见过寒号虫吗？年近七旬的大哥说，老辈人说见过，长得像凿棒鸪鸪。凿棒鸪鸪是啄木鸟在晋北一带的俗称。可见，在婆婆和大哥他们的心目中，寒号虫就是祖祖辈辈传说下来的一种鸟。
我查阅史料，明代陶宗仪《辍耕录·寒号虫》记述：“五台山有鸟，名寒号虫，四足，肉翅，不能飞，其粪即五灵脂。当盛夏时，文采绚烂，乃自鸣曰：‘凤凰不如我。’比至严寒之际，毛羽脱落，索然如鷇雏，遂自鸣曰：‘得过且过。’”明代李时珍《本草纲目·禽部·寒号虫》亦云：“寒号虫，名鹖鴠。郭璞云：‘鹖鴠，夜鸣求旦之鸟，夏月毛盛，冬月裸体，昼夜鸣叫，故曰寒号，曰鹖旦。’时珍曰：曷旦乃候时之鸟也，五台诸山甚多。其状如小鸡，四足有肉翅。夏月毛采五色，自鸣若曰：‘凤凰不如我。’至冬毛落如鸡雏，忍寒而号曰：‘得过且过。’其屎恒集一处，气甚臊恶，粒大如豆。”
李时珍与陶宗仪的记述大同小异，但我更采信时珍之言。“候时之鸟”“状如小鸡”“毛采五色”，《本草纲目》又把它归入“禽部”，足以佐证寒号虫确乎是一种鸟；而且“自鸣若曰”，不就有点像布谷鸟“自鸣若曰”——“布谷，布谷”一样吗？更重要的是，“药王”李时珍乃科学家，他在《本草纲目》中记载寒号虫的粪便五灵脂，是一种治病救人的名贵药材，于五台诸山所在多有。
我之所以认定婆婆所说的寒号虫，是一种鸟而不是哺乳科动物的复齿鼯鼠，缘于其本该筑巢却又懒于垒窝的传说。鸟自然是需要垒窝的，而蝙蝠一类的鼯鼠则只需要找个洞穴或者在沟缝里倒挂即可，又何须垒窝？
按理说，筑巢垒窝属于鸟类的本能和本分。而寒号虫“寒号”的悲剧，其根源正如婆婆所说的“黑夜千条计，到了白天没一计”。寒号虫在冬夜寒冷之际下定决心，“到了明天垒它个窝”；一旦日头出来天气转暖，便说“得过且过，阳婆窝儿暖和”。倘若一生秉持这样的“虫生观”或曰“鸟生观”，得过且过，苟且度日，岂不悲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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