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记
我的故乡小箐，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村,静卧在碧罗雪山下，澜沧江西岸。她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是我魂牵梦萦的心灵之地。
记忆撩开往年故乡的幕帷，映入眼帘的几乎是清一色……
一
我的故乡小箐，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村,静卧在碧罗雪山下，澜沧江西岸。她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是我魂牵梦萦的心灵之地。
记忆撩开往年故乡的幕帷，映入眼帘的几乎是清一色低矮破旧的木楞房。那年月，瓦成了故乡人的奢侈品。经过雨淋日晒，竹篾笆腐烂得快，于是故乡人连年争先恐后地上碧罗雪山砍竹子、编篾笆、盖屋顶。
上碧罗雪山砍竹子也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去的，也并非黄道吉日才能去，是要讲究节令的。只有到了秋冬时节，水下树了，砍下来的木材才容易风干。对于竹子来说也一样，在秋冬时节砍的竹子水分少，也就会多拉些，故乡人砍竹子都选在秋冬季节。
如果没有亲身体验上碧罗雪山拉一两百根竹子的劳作过程，就体会不到那劳累劲。那可真是所有农活中最苦累的体力活儿。
上碧罗雪山砍竹子，鸡叫头遍就得出门，披星戴月，丈量山路。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在天黑之前返回到家。如果不早去，折回家时，夜的帷幕遮盖大地，身负重荷摸黑回家行走不便。一大早上山，也得黄昏时分方可转回到家，可以说是“两头黑”。竹子拉到家后，用一截质地坚硬的木棒将竹子一根根砸破，然后再用一小木片将砸破的竹子从头至尾划开。丈把长的10根竹子编一床计算，200根也才编得出20床。而一栋木楞房是需要至少三四十床的。一个强壮的大男人上山砍一趟竹子顶多能负荷200来根。因而每年上碧罗雪山砍一趟竹子，显然是不够的，得坚持砍两三天才编得出一定数量的篾笆。连续两三天上山砍竹子，体力定会不支，整个人就像散了骨架。盖竹篾笆的确很麻烦。一年到头，也就是快过年时爬上屋顶将篾笆一床一床地翻盖下，把竹篾笆上的烟灰拍打掉。这个过程，总会把人弄得像只疲惫的花猫。
二
故乡人外出做买卖或去石登赶集办事都得过溜索。因为无桥，也无船摆渡。过溜索麻烦且危险。故乡人用来过溜索的工具是用万年青木削制的溜梆，没有弹子盘焊制的溜梆。那年月，弹子盘焊制的溜梆对故乡人来说是稀罕物。就算有弹子盘溜梆，也派不上用场，因为故乡的溜索斜度大，弹子盘溜梆滑行快，用了容易把人撞伤。而用木溜梆过溜，如果不用水或油作为润滑剂，溜梆不会飞速前行，会停留在距对岸丈把远的地方。如果带上百十斤重货物，溜梆也不会一次滑到对岸，因而不会撞伤人。但是，你得像猴子爬藤一般手脚并用方能把东西拖到对岸，非常吃力。因而，故乡人为了过溜快捷方便，便拉了两股溜索，去江东一股，来江西一股，分别拴在东西两岸的大树上。将两股溜索故意拉斜起来，这样，过溜时溜梆就会多向前滑动一些。按理说，溜索斜度大，溜梆就应该一次滑到头。其实不然，因为溜索有一定弧度。当滑溜者滑过去时，由于人的重量，弧度还会加大，因而一次滑到对岸的可能性较小。但有些人图快捷，就用湿毛巾在溜梆前擦过去，这样，水起了润滑作用，便可以一次滑到对岸了。用湿毛巾是要有技巧的，当溜梆飞速向前冲时，湿毛巾不要再在溜梆前擦了，这样溜梆才会减慢速度。如果自始至终将湿毛巾擦过去的话，由于惯性大，人就会猛烈撞击在拴溜索的树干上，轻则造成伤痛，重则头破血流，甚至手脚骨折。过溜索必须一人一个溜梆，还要有一根长而结实的麻绳，这两样缺了一样都无法过溜索。做“空中飞人”之前，必须毫不含糊地按照传统拴法把自己拴好。拴不紧或拴不好都有可能出现意外。过了溜索，溜梆和绳子就带在身上，人到哪儿，溜梆和绳子就带到哪儿，累赘麻烦自不待言。过溜时不能一次过数人，顶多二人。遇上赶集天，讲究先来后到，除非你有火烧眉毛的急事，否则不能例外。一到赶集天，一簇人便会在溜索边乖乖地等候着过溜，不争不抢。等候的滋味不好受，却也无可奈何。长期以来，故乡人就是这么熬过来的。
我这辈人是靠过溜索完成学业的，走向社会后亦摆脱不了当“空中飞人”的命运。
溜索是故乡人与外界交往的重要通道。可它对病人来说却成了障碍物。尤其是病重的和急性病患者就更不能过溜索了，怕出意外。唯一的办法就是用担架把病人扛起来，然后翻越三个大山梁，经过拉竹河吊桥后又往上爬行三公里左右才能将病人送到石登医院。这样往往会延误救治时间。有些病人来不及送到医院就在中途出事了，只好原路返回，令人扼腕叹息。
三
不管站在澜沧江东岸的石登眺望西岸的小箐，或是立在小箐放眼望石登，都会觉得石登和小箐基本上坐落在同一个高度。于是人们猜想，远古时候，石登和小箐很可能就在同一个地平线上，因为澜沧江无情地把石登和小箐两个村子硬生生地隔开了。把石登挪在澜沧江东岸的一个高高的山岗上，把小箐摁在澜沧江西岸的碧罗雪山褶皱里。这样一隔开，石登占了天时地利，成了石登乡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各方面发展比较迅速；而故乡没占什么先天优势，各方面发展始终比石登慢了半拍。
村里蜿蜒的土路像树根一样纵横交错。晴天，赶出牲畜去放牧，土路便扬起土灰，放牧归来同样土灰飘扬。雨天，土路泥泞，人和牲畜都是泥腿子。
80年代中期，石登至中排的公路通车了。颜色各异的大小车辆欢快地在蜿蜒的土路上追逐着，高亢的喇叭声响彻江谷。而故乡那两股蛛丝一般的溜索依然紧紧地勒在东西两岸的树杆上，显得孤寂、凄凉。多少年来，故乡人一直盼星星盼月亮般，期盼着能早日将溜索变成桥。
90年代中期，故乡人终于盼到了梦寐以求的人马吊桥。吊桥横跨在奔腾咆哮的澜沧江上空，替代了既危险又麻烦的溜索。从此，故乡人结束了长期靠过溜索才能去石登赶集办事的历史。
有了这座钢板吊桥后，每逢石登赶集天，有的赶牲口到集市上出售；有的背个背篓去购买心仪的东西；有的牵匹马去驮运百货；有的挎个包去办事；有的领着小孩去出售山货……人们三五成群，有说有笑地径直往喧哗沸腾的集市上涌去，好一派热闹景象。
不几年，多数农户盖起了楼房。墙壁刷石灰，屋顶盖青瓦，木楞房盖石棉瓦作厨房，从此结束了上碧罗雪山砍竹子编篾笆的历史，木电杆也被水泥电杆取代。一部分农户安了电话，电视基本普及。毫无疑问，故乡能有这么大的变化，得益于国家出台的好政策，给山水画一样的故乡架了桥。但是，由于没有公路，人背马驮的状况并没有摆脱。山路上，故乡人背着沉重的货物翻越高高的山梁，他们喘气如牛，挥汗如雨。三五人只要一坐下来歇脚，看见澜沧江东岸的公路上大小车辆来来往往，便羡慕地谈论着自家村子何时通路通车。
四
要想富，先修路，大路大富小路小富。2008年，石登至小箐修路的隆隆炮声打破了寂静江谷。在中国共产党成立88周年、新中国成立60周年之际，故乡人期盼已久的公路终于通了。
如今，从石登眺望小箐，跃入眼球的大都是白墙青瓦房。村外的山梁上兀立着信号塔。如果仔细看，还会发现几幢平顶房。一条水泥路从石登街延伸出去，游龙般钻进小箐村里。跨进村中，往日的土路已变成光滑的水泥路。每家每户的土院坝也都成了水泥院坝。有些农户盖了太阳能洗澡间。大多数农户的平房都是砖木结构，屋顶盖的不是石棉瓦就是彩钢瓦。有的农户墙面贴了书有“鹏程万里”“幸福之家”之类的瓷砖画，屋里铺了光滑明亮的地板砖。小山村有了新变化，故乡人正昂首阔步，走在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大路上。
相关文章
微信收款码
支付宝收款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