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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向沟渠系列三十:香港路,朝花夕拾。

2020-09-24叙事散文郭玉琴
我心向沟渠系列三十:香港路,朝花夕拾。炉子一大早就放在马路边引着,烟呛着天空,袅袅升起,终究没够着白云。没到火苗串上好势头,就有人操着尖嗓子嚷到,闪开一点,快闪开,好狗不挡道。于是引炉子的女人们多半就跳起来了,你才是狗呢,大江大河那么多地方
我心向沟渠系列三十:香港路,朝花夕拾。
炉子一大早就放在马路边引着,烟呛着天空,袅袅升起,终究没够着白云。没到火苗串上好势头,就有人操着尖嗓子嚷到,闪开一点,快闪开,好狗不挡道。于是引炉子的女人们多半就跳起来了,你才是狗呢,大江大河那么多地方就没你这死猫瞎狗蹲的地方,咋呼什么?!瞧你这鸟样,幸亏只是个小贩子,要是给你个国家主席位置,你还不骚的毛都没了。走在香港路的天空一隅里,你随时在大清早起来都能看到这样的令人捧腹的对话场景。
淮安的香港路在淮阴区,仅贴淮阴师范学院旁边长江路的地段,长江路和香港路在地理位置上是一个垂直的三角关系。这些年我一直住在淮安的大治路上,走街穿巷的次数不少,但很少愿意挪窝,因此那些叫得出名字的很多路都是我闲暇时光的偶然欣喜,并没有像大治路那样深扎我心。譬如香港路,它也和其他许多的路一样,都不曾深扎我心。我所经过的那些很多闲暇时光里的香港路上的场景,更多的时候,在我朝花夕拾的人生影像里,也只是絮语一样的留着不过是祭奠时光远逝的道具。
妹妹阿梅曾经在昂儿一岁的时候就住在香港路上。阿梅是我最小的一个妹妹,也是最漂亮的一个妹妹,她是学日语专业的。我成家的那年,她读大三,还没毕业。等到我的昂儿出世了,刚好赶上她毕业。因为没有房子,昂儿自打出世也只能随着我住在出租屋里。逢上他小姨毕业的第一年,工作不好找,很长一段时间阿梅为了在市区找到一份工作,也和我一起同住。于是,我们姐妹就这么凑到一起,在一起互相扶持了一段时光。阿梅毕业的时候,身无分文,而我因为昂儿的出世,也无法再出去上班,只靠我先生一个人可怜的一千块钱不到的薪水维持生计,在2007年的时候。现在怀想起来,那一段日子是多么的清贫。
妹妹在暑假毕业后,找了两个月工作没定下来,为了解决经济困难,后来就在我租住的房东老太太帮助下,胡乱找了一个暂时糊口的事情,到饭店给人刷碗。一直到在饭店打杂两个月过后才找到与她所学专业对口的工作,进了一家电子商城做业务翻译助理。
阿梅与我同住在一起的时候,帮了我不少的忙。初为人母,那时我在照顾昂儿的时候总是显得手忙脚乱的,偶尔有孩子闹的时候,先生听了还会对我发脾气。每当这时,阿梅在下班回来后碰见就帮我一起照看。因了这个缘故,昂儿在他的两个姨和一个舅当中,一直与阿梅最亲。阿梅因为亲手帮我照看过昂儿,也一直对昂儿有很深的感情。
阿梅搬到香港路去租房子住是在淮安的电子商城上班一年后,她因为是大专学历,所以想继续深造提高自己。和我住在一起,虽然彼此生活上有照应,可阿梅终究觉得人多吵静不下心来看书。尤其是昂儿,家里多了他这么个婴儿,显得生活上很凌乱。香港路离我居住的大治路还有很长的一截路,骑单车要半个小时,但阿梅上班的地方离我住的地方是很近的。于是那段日子,阿梅早出晚归,中午下班到我家吃饭。到了星期天,我也会带着昂儿去她住的地方找她。
阿梅在礼拜天喜欢睡懒觉,常常早上不吃饭。知道她这个坏习惯,担心她不吃早饭坏了胃子,我会在礼拜天从家里煮两个鸡蛋带过去给她吃。阿梅搬到香港路后,我多半是在礼拜天早晨去她那里的。每次去她那,经过香港路的小巷,常常看到一些女人站着或蹲着在升炉子,或是刚起来,急匆匆的开门做生意。卷帘门拉开只有半截,遮着虚掩的时光,头发上别着梳子,慌张中许是起的晚了,乱了分寸。不知道该先去梳洗打扮上妆还是该先做下第一笔开门红生意。再者就是蹬三轮车的中年男人一大早起来没带到客,把车停在公交站牌前,扯着高吭的腔调讲些摸奶子的荤段子。恰应了人们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男人越老越下流。
有段日子,我会在清晨见到阿梅后就把来时一路看到的场景说给她听。这时,阿梅并不附和我,反儿会说,姐,你成家有了孩子后,变得很会唠叨了。女人一不上班,闲着就喜欢讲些张家长李家短的。阿梅说现在看我越来越像咱妈。唠叨,碎嘴,整天话题围着老公和孩子转,再有就提防婆婆对我的闲言碎语评价,那个时候,这些成了我世界的全部。
阿梅不喜欢附和我的言语唠叨磕家常,但也不仅仅是不喜欢我而已。二十多岁刚毕业的阿梅,尽管年龄只比我小两岁,但思想比我纯洁的很。我是十九岁就高中毕业走入社会的,对于人世百态不仅是在婚后看淡,婚前也早已习惯,应付自如。但阿梅和我不一样,她住在四角天空的校园里那么多年,接触的人大多是和她年龄相仿的玩伴。踏入社会,阿梅常常对我发出这样的感慨,连一个可以玩到一起的朋友都没有。进了一家大的单位,公司人多,什么鸟都有,尤其是成熟的女人,说话总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阿梅老跟我提同事关系没有同学关系好处。处世的经验,以及如何在职场里圆滑世故,阿梅在那时是很需要人教的。以前,我老往香港路上跑,老和她唠叨,其实心里正是担心这个,怕她年轻,社会经验不足,会吃人闷亏。起初的时候,我一唠叨,妹妹就说我为人低俗,但工作几年后,现在的妹妹早忘了她对我的评价了。倒是她告诉我了这样一句话,世俗是大染缸。谁想超尘脱俗,我想那肯定很难,在这世俗河流中,连读了那么多年圣贤书,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纯洁妹妹现在都闭口不谈高尚了,何必苛求市井街巷呢?
妹妹在我唠叨的时光里住在香港路没两年就去了上海。现在她坐地铁上班,偶尔也会在电话里跟我提及香港路。香港路是妹妹早年时光里落过脚的地方,所以她在异乡一定不会轻易忘记吧。哪怕是上海的埔江和夜明珠上的璀璨,日日覆盖上她心底的繁华。香港路是一条南北横向着的小街,南连长江路,北接果林场。远在上海的妹妹一年总要回来两三次,每次回来她是要经过香港路的。因为她在淮安与上海往返的路线上,乘坐的是火车,而淮安的火车在香港路的北头,与珠江路相接。淮安的任一旅客,若要坐火车,从淮安出发,都要经过香港路去买火车票。
早年我离开家乡去南方城市的时候,淮安的火车还没通,而今通了,我却在从南方回来后已经有好多年一直再没离开过淮安。尽管我没离开过淮安,也没坐过火车,但火车站我是去过的。我去火车站也不仅仅是为妹妹送行。这些年南来北往的客中,也有来自四面八方的我的网上文友。隔着千山万水,凭着字里行间的情谊,便搭上轰隆隆的火车来看我了。那千里一线的情谊通过一列火车抵达,让我觉得这世上的人啊,还真的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香港路不是什么繁华的大路,但是小路也有小路的悲喜。在香港路的北头,有一个大型的水果批发市场,发展起来有二十多年的历史了。说到这个水果批发市场,还是有根可寻的。二十多年前,文化大革命刚刚结束,有一个山东烟台男人跑到我们淮安来做小买卖,结果被人指责为投机倒把,为此还被拘捕起来。但后来不知道怎么又放了。出来后他继续做生意,就在现在的这个批发市场卖水果。那年月,人的思想都保守,没人敢做生意,他做的早,也最先发了家。发家后的他找淮安当地政府赞助,要求把那个地段批上文件留着做专门的批发水果市场。为了改变当时的一穷二白现状,发展地方经济,政府同意了他的申请,于是他拿到文件后就开始从零卖到从外地运输水果过来卖。在他的业务拓展下,山东,河南,安徽,福建,新疆,很多地方的水果都运输到这里贩卖了。淮安的水果批发生意兴隆起来,他是始祖。政府为了表彰他对地方经济做出的贡献。1999年的时候,淮安的宣传部还派人专门写了一篇大幅度报道他事迹的稿子,刊登在省级刊物南京的《新华日报》头版头条上。如今这个山东烟台了不起的商人已经不在人世,但当年为他写报道的那个工作人员还健在,已经退休住进淮安的市委西大院公寓里颐养天年。
炉火还在,偶尔经过香港路的时候,看到女人蹲在路边引炉子,我总想起张爱玲在她的《一炉香》里写下的那句话:请您寻出家传的霉绿斑斓的铜香炉,点上一炉沉香屑,听我说一支战前香港的故事。您这一炉沉香屑点完了,我的故事也该完。早年读过这一句话,如今回望,我觉得淮安香港路上的故事在我的记忆和感触里,也就仿佛我看着张爱玲笔下一炉沉香屑点完的过程。她若泉下有知,知道我笔下的香港不及她的战前香港故事芜杂十分之一,又会在她孤傲的视野里做何感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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