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半透明

幸福半透明 我乘坐的公交到了中转站，下车的乘客一哄而散，要上车的也蜂拥进入车厢，接下来，司机应该关上车门，一如往昔，争抢上班高峰的交通间隙。

然而今天他没有这么做。我心里开始着急，因为租住在市郊，每天上班需要转两趟公交才能准时到达公司。如果这一趟白白耽误了时间，那么我未必能如愿赶上即将转乘的公交班次了。“瞎耽误什么？”我愤愤地想。就在我一面责怨司机师傅，一面透过车窗前顾后盼的时候，看见了公交车后方令人动容的一幕。

一对七十上下的老人，正在“追赶”这趟公交。男的走在前面，一只手向前不断地招呼着，另一只手在身后，手里紧紧牵着他的老伴——一个腿脚不便的老妇人。老先生招呼车子时神色匆忙，脚步却总也不加快，这样，被他牵在手里老伴就不至于赶不上他了。老太太每挪一步，老先生也不必回头，就能准确地迈出不大不小的步幅。不到百米的距离，两位老人却“追赶”了近两分钟。当他们走近车门的时候，靠近门口的乘客们赶紧去扶老太太。可他们的搀扶似乎让她感到不安，老太太躲开他们，手里却紧紧抓着老先生的手不放松。这时，我们才发现这位老人不仅腿脚不便，眼睛也看不见。

车上的乘客自觉让出座位来，但奇怪的是老太太怎么也不肯坐下，而抓着她先生的手无论如何也不肯放。也许她顽固地认为，她看不见的座位像陌生人的搀扶一样不够安全，走不动，只要老头子陪着就不急，看不见，有老头子牵着就有路。在她眼里，看不见社会的瞬息万变，不管她走得多慢，只要手心里那熟悉的温度和纹路还在，她的全部世界就都在。在她心中，想象不出人间的善和美，任何一次陌生的触碰，都会让她心生猜忌，但只要老伴的手不曾放开，她的心就还安全。

这让我记起，求学期间，每晚去自习室的路上，碰见的那对散步的老人。老先生每次是双手背在身后，老太太则伸出一只手拉住他。每天傍晚他们都会从这儿经过，我也总是碰见他们。渐渐地我发现一个极有趣的现象：每一次，他们行走的步调都惊人地一致，老先生左脚跨出一小步，老太太也同时跨出左脚，再换脚，也还是整齐的，甚至落地都是一个完美配合的展现。当初少不更事，只觉得有趣，而今看见这一对夫妇，才猛然觉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滋味来。在别人眼中看似有趣的整齐，虽然是漫不经心的一抬脚，一落地，却是相携一生共同走出来的默契······

车子缓缓地发动起来，在都市里平淡无奇的一个早晨，一向奔忙的程式化的生活，做了一次短暂的缓冲。在为创造美好生活的上班途中，遇见一份感动，仿佛是在刷牙后，吃了一个酸涩的果子，心一惊，眼睁大，看见了时隐时现的半透明的幸福。

幸福是半透明的，散落在生活之中，往往瞠圆了眼珠子，仔仔细细地却发现不了，而在内心柔弱的一瞬间，不料却能感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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