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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美味白薯干儿

2023-04-09抒情散文赵丽军
傍晚,在寒风凛冽的街头,遇见一位六七十岁的老人,拖着小拉车,正在卖红薯干儿。

红薯,我们这里称它“白薯”,童年最常见的吃食,现在却成了稀罕物了。

忍不住称上几斤,迫不及待地……

傍晚,在寒风凛冽的街头,遇见一位六七十岁的老人,拖着小拉车,正在卖红薯干儿。

红薯,我们这里称它“白薯”,童年最常见的吃食,现在却成了稀罕物了。

忍不住称上几斤,迫不及待地嚼上一块儿,甜丝丝、柔韧韧的感觉滑过舌尖,袭上心头。

一时间双眼竟然有些模糊了——记忆又回到了儿时,回到了白薯度日的年代。

我小的时候,还是集体经济时代,农村土地由生产队统一种植和管理。那时候,大田里种的都是小麦、玉米,粮食品种单调得很。好在还有一点点的自留地,就是生产队将山坡、河滩一些小块零散的土地,交给各家各户自由栽种。这些自留地里,讲究一点的人家会栽种一点花生、黄豆,大部分人家都一水儿的栽种白薯,因为白薯的产量最大,收获最多。秋收的时候,每家都能起上十驮八驮白薯,作为除了玉米之外最主要的食物。

这么多的白薯,一时半会儿吃不完,怎么保存呢?首先,生白薯可以保存在地窖里。那时候,家家户户都有个地窖,专门用来存放过冬的白薯、白菜、萝卜等。地窖大约3至4米深,温度始终能保持在5摄氏度左右,相当于现在的冰箱保鲜室。当然,对于我们小孩子而言,地窖也是一个游戏的最佳去处。那时候,我们经常玩“藏猫儿”(捉迷藏),一般的小孩,不外乎就是藏在门旮旯、柴火垛后面,很容易就被同伴发现了。却有那调皮胆大的,直接跳进地窖里,任我们怎么寻找呼喊也不出来。有时候,玩藏猫儿的小伙伴都等不及回家了,他还在地窖里藏着呢。也是呀,地窖里暖乎乎的,饿了还有生白薯可以咬,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有平时吃不到的苹果和甜梨呢。

当然,地窖里也不能存放时间太长。这时候,就需要把白薯蒸熟了。你见过农村的大柴锅吗?直径有1米左右,深度也得有50厘米以上。我们蒸白薯,一蒸就要蒸上这么满满的一锅,不对,上边还要冒尖凸出来,因为锅盖是圆锥形的,里面有空间可用。这么一锅下来,怕是100斤也不止吧?这可苦了我和姐姐了。因为,这么一大锅白薯,要从地窖里搬出、抬到胡同深处的井边清洗、再运回家里一层层码放入锅,需要耗费多么长的工夫、多么大的力气!特别是清洗环节,刚从井里打上来的水清凌凌的,一开始还有温热,浇在沾满泥巴的白薯上,三九严寒之下,马上就变凉变冰,成了一盆黄黄的泥汤。我们就在这凉冰冰的泥汤里,对每一根白薯进行揉搓、清洗,一遍,两遍,三遍,直到泥汤终于又变得清澈。白薯洗干净了,我们的小手却成了红红的冻萝卜!

赶紧回到家里,噼里啪啦的生火,风箱呼呼的拉起来,灶膛里的柴火熊熊的烧起来,灶间里的水汽慢慢的升起来,人才终于暖和过来。这样大约需要半小时,直到蒸汽充满了上半部的屋子,人仿佛在雾里游走,且能闻到一丝丝香甜的味道了,就可以停火了。再闷上十来分钟,起锅开盖。揭开锅盖的一瞬,巨大的气流冲向屋顶,满屋的甜味弥散,就闭上眼睛,大口的呼吸享受这甜甜暖暖的滋味吧,冬天的所有寒冷全都驱散了!

白薯蒸熟了,主要当做一日三餐的主食。吃不完的,就要晾做白薯干儿了。把白薯一分为二对切,再对切,分成四瓣,形成长长的条状,码在排搭(一种用秫秸杆串在一起的圆形炊具,可做锅盖)上。然后,再晾到房顶上,一行行整齐排列。那时候,谁家要是晾了半房坡的白薯干儿,就会受到众人的羡慕,说明这家小日子过得不错,吃喝不愁了。

对了,你敢上房吗?架一架木梯,搭在房檐上。人就沿着这梯子,一磴一磴爬上来。我本来就胆小,登梯子就会心发慌、脚发颤。特别是爬到梯子的顶端,从梯子跨到房上的那一刻,两手扒住房瓦,缩着头、弓着腰,小心翼翼地把一只脚伸到房上,再移重心,抬屁股,颤颤巍巍抬起另一只脚,战战兢兢地落在房瓦上。终于安全了,忍不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每次上房晾白薯,对我来说,都是一场生死考验。

不过,这对于东院的英子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她每每嘲笑我上房的模样,说我就像一只笨狗熊。也是,相对我来说,她就是一只灵活的猴子。不仅登梯上房健步如飞,还能从一家的房坡,跳到另一家的屋顶,而且,竟然还敢骑在房脊上看天赏景、优哉游哉!不过,有一次她玩大发了,窜房跃脊的时候忽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就骨碌碌从房上掉了下来。好在那时候的房檐都不高,也就2至3米的样子,且房岔里堆满了柴火,她滚进柴火堆里,只是擦破了一点皮。农村的孩子哪有那么娇嫩呢?她一翻身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和草屑,马上又疯跑着玩去了。

白薯干儿经过风吹日晒,水分慢慢的蒸发,过不了几天就变蔫了。这时候它处于半干未干的状态,水分蒸发,糖分变多,有一点点韧,又不至于嚼不动,一口咬下去,甜甜的,弹弹的,韧韧的,就像现在的QQ糖的感觉。在口里充分咀嚼,嚼的烂烂的,满口甜甜美美的味道。可是,这样的晾晒不算完,白薯干儿还要继续经受风吹日晒,直到干透为止。这时候的白薯干儿,就像煮不烂的老牛筋,生硬干涩,桀骜不驯。一口咬下去,可能只在上面落下个牙印,牙却被锛的生疼。可是,那时候几乎没有别的零食呀,哪户人家的孩子,不是口袋里揣几块白薯干儿去上学呢。

说到口袋,这里还有个小插曲。那时候我们穿的衣服都是家织布,纯棉的东西并不结实,口袋里装进几块邦邦硬的白薯干儿,往往没有几天就磨破了,白薯干儿从破洞里掉出来,那孩子也许还没发现呢。不过,这样的白薯干儿,有一个好处,就是锻炼牙齿。七八岁的孩子,正是换牙的年纪。往往,牙齿刚刚松动,吃了几块硬硬的白薯干儿,几天就把牙给勒掉了。不像现在,好多的小朋友都是新牙已经萌出,乳牙却迟迟不肯下岗,以至于长出了双层牙,还得到医院把乳牙拔掉才行。

白薯干儿最好吃的时候,就是每年的开春时节。将白薯干儿洗净,一层层码放到陶制的小缸里,盖上排搭,静静的大约放上一星期左右。再揭开盖子时,你就会发现,白薯干儿变软了,而且上面蒙上了一层细密的白霜。原来,新鲜的白薯干儿里含有大量水分,还含有葡萄糖和果糖等,当它被晒成干时,水分逐渐蒸发,果肉里所含的葡萄糖和果糖渗透到表皮上来,形成一层白色的粉末,也就是白霜。这时候你再吃白薯干儿吧,甘甘的、甜甜的,又软软的、韧韧的,越嚼越有滋味,越嚼越舍不得放下。

那时候,我常常把白薯干儿用剪子剪成1厘米大小的小块,装在兜里,上课的时候,趁老师不注意,偷偷地塞嘴里一块,慢慢的含着,那滋味就像含着罕少吃到的高粱饴糖,滑润甘甜,满口弥香。

童年的白薯干儿,带给我劳作的辛苦,也培养了我吃苦的品格;留下了胆小懦弱的笑柄,也锻炼了我顽强努力的性格。我对白薯干儿的回忆,占比更多的是欢乐和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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