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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桂花晚香

2023-03-30抒情散文戴美帝
再次来到有“天堂”美誉的姑苏城。女儿早已向研究院领导请好一个小时的假,站在苏州工业园区“菁英公寓”北门前等候。

其实,刚进入9月,计划赴苏州看望女儿的打算就涌满心头……

再次来到有“天堂”美誉的姑苏城。女儿早已向研究院领导请好一个小时的假,站在苏州工业园区“菁英公寓”北门前等候。

其实,刚进入9月,计划赴苏州看望女儿的打算就涌满心头,但因种种原因,行程一推再推。后来与先生反复商量,早早订好10月22日的高铁票,却又赶上一波儿零星且多点爆发的新冠疫情袭来,我们不禁又踌躇起来。只是,离京假已请好,核酸检测亦已做过,并给女儿居住的小区提供了我们的相关信息——健康码、绿码、核酸检测、身份证、户口本复印件等,关键是女儿一直巴望着,好吧,那就去吧。于是那天五更起床,一大早登上高铁一路向南飞驰而去。

下了高铁,打车直奔女儿居住的小区。快到小区时,眼尖的先生大老远就指着站在小区门前探头探脑、左顾右盼、目光追逐着一辆辆过往出租车的女儿……我的双脚刚踏出车门,闻到空气中弥漫着恬淡的香气,这难道就是“江南空气的味道”?我说,什么花,好香啊,真正如苏东坡所说的“不是闻思所及,且令鼻观先参”,花未入目,香先扑鼻。女儿忙说,对的妈妈,这花真的好香。在进入小区路旁一株丛生的开着细碎黄花的树前,女儿停下来说,就是这种树散发的香气。我脱口说,这应是桂树,桂花飘香。女儿说,您见过?您确定?我说,见是没见过,不过有“江南山水秀,钟此数丛桂”的诗句似可“佐证”,我断定这是丛生的桂树。先生调侃道,凭“丛”断桂树,闻香识桂树啊!女儿转身向一位年长的当地保安大叔求证。大叔说,是桂树,八月桂花香,不过今年桂花比往年开得要晚,现在已是农历九月过半,往年这个时候花该谢了。

走过一段夹道“喷香”的桂树之路,来到女儿的新家。这是当地政府为赴苏工作的高科技人才建的公租房。房间面积虽不算大,两室一厅,一厨一卫,还有一个小储物间,住着还是蛮舒服的。特别是离工作单位步行只有不到20分钟的路程,上班亦很便捷,颇适合没白没黑做实验的女儿。

次日是星期六,一大清早,工作狂女儿饭后要去单位,出门时说,爸爸妈妈,我去加一小会儿班,大约两个小时后回来。我和先生稍后也出门,沿着街区随处转转。工业园区的街边行人稀少,街道干净整洁而静谧,街旁湖水清幽,绿树成荫,绿地开阔,道路两边的景观树,主要是桂树和香樟树,也有一些梧桐树,可谓蓝云笼晓,玉树悬秋,处处佳景。难怪白居易心心念念地说“江南好”,“能不忆江南”。

我们陶醉于姑苏城的秋色里,先生亦不时用手机给这“炸街”美景以及我“留此存照”。此时女儿来电话,说爸爸妈妈在干嘛?我说在附近遛弯儿。女儿说,爸爸妈妈可以往我单位的方向走过来啊。先生启用手机导航,顺利地走近女儿工作的大楼。噢!这是女儿工作的地方,真好!我们在楼下等女儿,嗅着淡淡的桂花甜香,我不禁想起宋代女词人李易安居士的《鹧鸪天·桂花》:

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

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梅定妒,菊应羞,画阑开处冠中秋。

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

心气孤傲的李清照,显然是以清香悠远的桂花自况的,不要人夸颜色好,只留清气满乾坤。从时令上看,桂花本来“冠中秋”,谁知今年晚秋仍是“花中第一流”。此前,女儿每晚加班后,回家路上总要给我们打电话,多次说道,总是嗅着空气中淡淡的香气,不知香从何来?其时女儿好奇地东闻闻西嗅嗅,终于找到了尚未开花的桂树,稍后更是惊喜地看到桂树开出一簇簇细碎的小黄花,但却始终不知道它是桂树。先生责怪说,鼻子底下有个嘴,不知道问问当地人不就知道了。我说,元末明初画家、诗人倪瓒写过一首《桂花》诗:“桂花留晚色,帘影淡秋光。靡靡风还落,菲菲夜未央。”说得就是桂花的这种夜未央时晚留香的特性与品格。

女儿陪着我们吃过独具苏州特色的午餐后,一家三口信步来到不远处的月亮湾。在我国叫“月亮湾”的景区抑或住宅区,可谓不计其数,所以我并未觉得它与别的“月亮湾”有啥特别之处。这里的月亮湾位于工业园区“苏州独墅湖科教创新区”,湖形确如一弯明月,湖周遭绿树掩映、高楼耸立,湖的不知哪一边——我向来出门旅行是不问西东的——拥有宽阔的草坪,有不少带孩子玩的人在草坪上支起了帐篷,湖中还有一些不知名的白色水鸟飞起飞落,关键是月亮湾的水面真大!这使我想起昨天乘坐出租车时司机师傅所说的话,北方人稀罕水,把没多大一点儿的“水坑”都叫做什么海、什么潭。想想还真是的。

随后,我们打车来到市中心著名的步行街——观前街。观前街,因千年古观“玄妙观”而得名。玄妙观始建于西晋咸宁二年,历经一千八百多年历史沧桑,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1999年当地政府对玄妙观进行了大规模修复整治。苏州的拙政园、狮子林等名胜亦在近处。穿过一个街区,不远处就是沧浪亭、留园、可园,听着名字就好。女儿建议我们到苏州有名的古街区平江路去看看。我们穿过大儒巷,踏着青石路,步入沉淀着千年历史文化的平江路。

据说宋代苏州称平江,平江路之名源于此吗?抑或缘于一条小河呢。平江路是苏州的一条历史老街,老街仅是一条沿河小路,小路所沿之河名为平江河。而苏州则是由于京杭大运河的繁盛而更加繁荣的。大运河的历史可追溯到2500多年前的春秋时期,公元前486年吴国伐齐国而开凿邗沟;隋朝大幅度扩修并贯通至都城洛阳且连涿郡;元朝翻修时弃洛阳而直取北京。大运河南起余杭(今杭州),北至涿郡(今北京),途经今浙江、江苏、山东、河北四省和天津、北京两个直辖市,全长约1797公里。而苏州古城河——作为大运河的组成部分,宛如一条玉带环绕着苏州古城;而平江路又作为苏州“运河十景”之一,基本延续了唐宋以来的城坊格局,可依稀窥见留存久远之古城街景风貌……漫步其间,想起曾经看到过收藏于故宫博物院的一幅名画——清代宫廷画家徐扬用24年时间创作了描绘苏州风物的巨制《盛世滋生图》(亦名《姑苏繁华图》),画中各色人物12000余人,建筑2140余栋,桥梁50余座,船只400余艘,商号招牌200余块,比较完整地展现出当时姑苏城的景色风貌、市井百态、繁华富庶等人文环境之盛况……此际已然暮色苍茫,对应于零星的街景实物,完全可以通过想象来“补足”当年姑苏城的绝代风华……我们走过一爿卖装饰品的小店,先生提议我和女儿在小店前的桂树下,留一张合影。

回家天已大黑。女儿心疼我们太累,试探着说,咱们明天不去阳澄湖了吧。先生深知女儿乃资深小吃货,便故意感慨道,“九月团脐十月尖”,农历九月中下旬母蟹尚有“黑黄”,公蟹油膏满壳,正是阳澄湖大闸蟹最为肥美时节;这人生啊,时光如水,佳期难再,焉能错过这等绝美暴搓的好时光?

美美睡了个懒觉。次日早晨,我叫醒他们父女俩吃饭。面对两碗荷包鸡蛋面条,再加上苏州当地的几种时鲜菜品,哇!女儿用夸张的语气说,妈妈的饭真香!饭罢换好衣服,已到11点多,下楼打车直奔主题——到阳澄湖去!前年10月第一次来苏州,我们曾预约好阳澄湖畔的蟹馆吃蟹。这回未曾预约,但依然来到那家蟹馆。到时已是正午时分,一进门老板娘就认出了我,并说女儿去年带同学来过。我在蟹馆的院子里转了一下,发现正堂大厅与几个包间均已满座,只有前年我们吃蟹的那个向阳包间还空着,好像专门为我们预留似的。亦如前次,我还是选了一条阳澄湖鲜鱼,先生挑好超过半斤重的三只大公蟹和两只母蟹,老板用刷子在清水里把蟹洗刷干净,再“五花大绑”将蟹捆好,等待蒸锅烧开。我一直守着蒸锅,想“偷师”蒸蟹的火候与诀窍,只见老板娘把蟹们翻过白肚放入蒸锅,我好奇地问,为什么要让蟹肚朝上?老板娘说,这样可以防止蒸的过程中蟹黄溢出。果然“偷”了一招。十五分钟后,油亮金红的五只大蟹端上桌子,诚如《红楼梦》中薛宝钗《螃蟹咏》所谓:“于今落釜成何益,月浦空余禾黍香。”他们父女俩乐呵呵动手动口一顿饕餮美餐。关于吃蟹,宋代诗翁陆游有句:“蟹肥暂擘馋涎堕,酒绿初倾老眼明。”我觉得这两句恰好描摹此时此刻的先生与女儿,“蟹肥暂擘馋涎堕”,说的不就是女儿?“酒绿初倾老眼明”,写的何尝不是先生!我怕女儿因贪吃蟹肉蟹黄蟹膏而受寒,劝她吃不了带回去明天热热再吃,女儿说,妈妈放心,我吃得了。

俗话说,没有不散的宴席。酒足饭饱之后,我和女儿就想回家歇息,但先生建议,既然来了,何不到阳澄湖边再去看看。上次未曾留心,湖畔高大茂密的树林中,最多的就是桂树与香樟树,清风吹来,香气弥漫,确如宋人邵清甫《桂花》词所谓“馨香曾达九天来”。

打车回家,司机师傅是一位姓张的中年女士,苏北人,快人快语。张女士在苏州生活多年,她以一个苏北人的独特眼光来审视苏州与苏州人,她反复强调:“苏州人非常怪!”出于记者的职业敏感,先生突然来了兴趣,掏出纸笔速记张女士的“怪论”:苏州人一年四季,不会持续吃超过一个月的东西。比如,清明前后吃青团,只吃二十来天,就不吃了;6月份吃西山白玉枇杷,只吃两个星期,又不吃了;6月份还会吃荷叶粉蒸肉,也是只吃一个月,就不吃了;“六月黄”小螃蟹,也只吃半月二十天,又不吃了;农历中秋八月十五前夕,苏州人提前一个月排长队买“长发”月饼,只吃一个月,吃到八月十五中秋节那一天,然后就不卖了,也不吃了……我忍不住发问,那苏州人就没有一种东西吃得时间稍长一点吗?她说有,藏书羊肉从立秋吃到来年清明节前后,能吃上七八个月,这算是吃得时间最长的食品;到来年3、4月份清明节前后,小龙虾上市,也只吃个把月,又不吃了……她说:“苏州人非常怪!”

回到家,我们还在谈论“苏州人非常怪”这个话题。我说,江南富庶地,市井繁华家,正如宋代大词家柳永《望海潮》所描述的那样:“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尽管“三吴都会”泛指的地域很广阔,但最主要的还是指包括“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苏州与杭州,是名副其实的鱼米之乡、繁华之邦。先生说,俗话常说,“千里居官,为了吃穿”,苏州人吃的是时令时鲜,穿的是绫罗绸缎,可不是堪比“天堂”呢。随后,他不无幽默地说,张女士所说的“苏州人非常怪”,与柳三变笔下的“归去凤池夸”,都是“凡尔赛体”啊!我突然想起,没有向熟知苏州风土人情的“生活家”张女士,咨询一下与桂花相关的食品知识,可真是一个不小的遗憾。

正说着,女儿端进两杯茶,说爸爸妈妈忘了吗,这是昨天逛步行街时,咱们特意买的桂花茶,我泡了两杯,品品滋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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