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嘎子

自从开始儿童文学创作以来，但凡要刻画一个小男孩的淘气和调皮，脑海里一定冒出来这样一个细节：这个调皮的男孩会爬上房去堵别人家的烟囱眼，这个有趣的创意来自于红色经典儿童题材电影《小兵张嘎》。

第一次看《小兵张嘎》是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的鲁西北农村。那时候看的还是露天电影：在村中一处空旷的场院里，竖起两根茶碗口粗细的竹竿，中间挂上一快洁白的幕布，县里流动放映队的叔叔或阿姨们（都很年轻）在幕布前一二十米远的地方，架起一台机器，等到黄昏日落，好戏就开场了。那天，村长事先透露消息说晚上的电影是讲一个小孩抗战的故事，所以我们呼朋邀友扛着板凳提着马扎，早早地聚集到了幕布前，各自占据了最有利的地形。大家都好奇极了：

小孩还能抗战吗？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小孩啊？

大人们出来喊我们回家吃晚饭，我们谁也不动地方，眼巴巴地等候着银幕上出现那个小孩的身影。终于暮色四合，伴随着雄壮的开场曲响起，银幕上出现了霞光四射的天安门城楼（北京电影制片厂曾经的厂标），我们都心潮澎湃亢奋不已。没想到的是，刚刚放到小嘎子智斗日本胖翻译官，天上却下起了毛毛细雨，很多大人就都急急忙忙打道回府，但我没有走，把板凳顶在头上，站在雨中继续看；周边的小伙伴们也没有走，有的找来一块塑料布，有的拿来了大草帽，有的干脆就淋着雨，都全神贯注地盯着银幕，生怕遗漏一个画面。

电影太好看了！

小嘎子太棒了！

从那一天开始，嘎子的机智与勇敢、担当与责任，以及他的成长都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只要听说流动放影队到哪个村放《小兵张嘎》，我就结伴赶到那个村，来一遍重温。重温了多少遍呢？真不记得了。反正每一句台词都滚瓜烂熟，嘎子的每一个的动作都被我在现实生活中搬演。

其实，何止是我个人呢？

无论五零后六零后还是七零后八零后，一说起儿童题材电影，都会不约而同地说到《小兵张嘎》，由此可见，《小兵张嘎》影响的是几代人。

这部电影由北京电影制片厂的崔嵬和欧阳红樱共同执导。讲述的是在1934年的冀中平原白洋淀地区，有个13岁的男孩叫张嘎，绰号嘎子，他勇敢机智又活泼淘气。他最大的梦想就是拥有一把属于自己的真手枪，好参加八路军去打日本鬼子。故事开始不久，日本鬼子对白洋淀地区进行了一次突袭，与嘎子相依为命的奶奶为了保护八路军侦察员被日本鬼子龟田少佐残忍地开枪打死了，八路军侦察连连长钟亮也被抓走了，掩藏在人群中的张嘎目睹了这一切。他悲痛欲绝，下决心要为奶奶报仇。第二天，他独自告别众乡亲毅然出发去寻找游击队杀敌打鬼子。他此行目的还有一个就是找到游击队排长罗金宝，这个罗金宝不仅武功高强，而且心思缜密、善于谋略，枪法更是百步穿杨，日军闻之丧胆。

谁承想半路上，小嘎子真的遇见了罗金宝，但罗金宝的便衣着装却让嘎子误把他当作了汉奸，想缴他的枪而闹出了笑话。误会解除后，张嘎请罗金宝带自己去参加八路军，为奶奶报仇，并把自己想拥有一把真枪的梦想也告诉了罗金宝。罗金宝表扬了嘎子，说他人小志气大，敢于保家卫国，是个男子汉。他抚摸着嘎子的头，语重心长地说，打鬼子不一定非得到前线当八路军，在后方也一样抗日革命，他叮嘱嘎子回到村子里去。后来，人小鬼大的张嘎缴了日本胖翻译官的“真家伙”。为了不让队长把枪收回去，他竟动了“嘎”气，把枪藏到了村口大树上的老鸹窝里。区队长看出了嘎子的心思，对他进行了耐心教育，张嘎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他约上小伙伴胖墩又来到县城，要自个儿替奶奶报仇。这次，他们遇到了鬼子龟田少佐和胖翻译官，一番斗智斗勇，两人没从张嘎身上捞得什么好处。

在随后的一次战斗中，嘎子受伤在老乡家里休养，却听说游击队在攻打敌人的岗楼，于是，他偷偷从老乡家里跑回来参战，却在进城侦察敌情时不幸被捕。在敌人面前，张嘎刚强不屈，誓死不从，还借机在战斗中逃了出来，配合游击队拔掉了敌人岗楼，救出了游击队侦察员钟亮。战斗胜利结束了，区队长代表八路军游击队表扬了张嘎，并奖励给他一支真正的小手枪。张嘎终于成了一名出色的小侦察员。

时光飞逝，转眼几十年过去，偶尔还会在原中央电视台电影频道看到这部经典影片。谁也没有想到的是，2007年我竟走近这部影片的主创人员，再次近距离感受到了这部影片的魅力。

那一年，我相继接手拍摄著名电影表演艺术家李健老师和黄素影老师的专题片，她们都参演过影片《小兵张嘎》：李健老师扮演的就是嘎子奶奶，黄素影老师扮演的是嘎子小玩伴英子的娘，她们都回忆了很多影片拍摄过程中的往事。说到小演员们的努力和刻苦，李健老师说：

“嘎子是白洋淀的孩子，所以必须会游泳，但扮演嘎子的安吉斯不会游泳，怎么办？崔嵬导演下命令让他必须学会，所以他早早地就到了拍摄的地方，学了整整一个月。天天都去水里泡着……”

黄素影老师说：“崔嵬导演要求很严格，一点也不迁就，影片中有个小嘎子哭的镜头，我记得好像是拍了十多条才通过……。”

说到所有演员的表演，李健老师说：“那时候哪有什么主角配角区分，我们北影厂演员剧团所有参演的人都提前去白洋淀的农村体验生活，在那前后待了四五个月，不然演不出白洋淀老百姓的样子啊……这中间一次家也没回。”

在影片中扮演龟田少佐的葛存壮老师说起李健老师的表演直竖大拇指：“李健老师为了塑造嘎子奶奶的形象，下到农村专门跟人家那些老太太老大妈聊天，跟她们一起干农活，观察她们的音容笑貌举手投足，所以等她化好妆，马上就入戏，怎么看都是一个常年生活在白洋淀的老太太……在面对敌人时那眼神和表情，把一位中国老大妈对日本侵略者那种痛恨演到了极致……”

三位老艺术家都住在北京电影制片厂后身的北影小区，他们的家都陈设简单，装修简朴。在整个采访拍摄期间，老人们对我们的拍摄要求全力配合竭力满足，没有半点架子。葛存壮老师为了我们的一个镜头，特意用了一个早上化妆，他说：“既然面对观众就要给观众最好的状态。”

在整个拍摄过程中，葛存壮老师说得最多的是怀念以前的拍摄时光，感谢那些在表演生涯中给予过他帮助的诸多同仁。

李健老师的专题片拍摄结束的那天，老人家专门把在京的两个女儿喊回来一起包饺子款待我们整个摄制组，临行还给组里每个人都送了一个她亲手用彩线编织的幸运星；因为，两个专题片都涉及到了《小兵张嘎》中某些镜头，我特意又到电影频道观影室观看了一遍《小兵张嘎》。黑暗中，我一个人坐在诺达的放映室里，静静地重温经典，感怀过往，心绪久久难以平复：这部黑白片《小兵张嘎》何以成为经典呢？

不仅仅因为故事题材，也不仅仅因为演员演技，而是因为影片传达了一种中华民族爱国抗争前赴后继的精神，一种不屈不挠的能量，更是因为幕后有一群热爱电影事业、热爱老百姓、永没忘初心的电影人，他们用真诚的态度，用奉献的精神，为我们奉献了这部经典之作。

相信，无论时代怎么变迁，《小兵张嘎》永不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