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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一院幽静

2020-09-24抒情散文李会和
一院幽静有些幽静,很容易就被喧嚣袭扰,进而被破坏,进而变得跟喧嚣一样平庸,而有些幽静,注定不会被喧嚣变成平庸,即使二者近在咫尺。譬如我居住的这所大院,一道锈迹斑斑的铁门,便可以将喧嚣严严实实关在门外,锁住一院子的幽静,悠然怡然,素面朝天。这
 一院幽静
  有些幽静,很容易就被喧嚣袭扰,进而被破坏,进而变得跟喧嚣一样平庸,而有些幽静,注定不会被喧嚣变成平庸,即使二者近在咫尺。譬如我居住的这所大院,一道锈迹斑斑的铁门,便可以将喧嚣严严实实关在门外,锁住一院子的幽静,悠然怡然,素面朝天。
  这个大院,原先也是热闹着的,我之所以不把热闹说成是喧嚣,是因为这个大院原来是一所中学,在我的意识里,学校,总要有朗朗的读书声,如花的笑脸,儒雅的气质相伴的,这样的意识,一直让我固执地认为,学校的清纯,似清风明月,与尘嚣无关。而那些唯一有资格与学校相伴的读书声,笑脸和青春,曾无数次在我的梦中出现,我也一直相信,这些梦中出现的场景,即使在这样的院子里喧哗如沸,也与喧嚣无关。喧嚣,太过平庸,功利,是喧嚣的驱动器,校园,拒绝功利,以淡淡的书香气息为盾。
  学生是什么时候从这里搬到新校舍的,我不知道。我搬到这个大院的时候,那些青春和青春里酝酿的激情,已经在另一个大院里热闹了。这里,大院里的一排排教室,被辟成一家家教师的窝,一个又一个小小的院落,把偌大的校园分割开来,变成典型的家属大院。朗朗的读书声,如花的笑脸,如沸的激情,大院里曾经拥有的这些,只能一点点被沉淀到记忆里,那块悬挂在大门上方的校牌,成为我无限缅怀的一个凭证,好在,那块校牌至今还悬挂在那里,它在,这个大院里曾经拥有的一切,就不会轻易在我的记忆中流逝。
  大院忽然平静下来,人,便有了一些恍惚,毕竟,动与静的转换,适应起来是需要一段时间,一个过程的。很庆幸,大院里曾经的动,只是我在梦里对往事无数次的遥望,踏进这个大院,这么多年,一直到现在,大院就静着,我需要适应的,恰恰是这大院的静。把尘嚣关在门外,人一下子被幽静氤氲着,就有些突兀的感觉,便惊喜着这样的幽静,很轻松,很幸福,尤其,游离于尘嚣之外,我能有大把的时间享受这样的幽静。
  脚步踏进这个大院,心情没有理由不被幽静。满墙的紫藤萝,蔷薇,小小院落里探出的飒飒的文竹,门前的菊花,冬青,月季,满院子的蜂儿蝶儿,摇曳,纷披,葳蕤,阳光泻下来,就是一片安静,薄凉的月光,在淡淡的夜里,把一院子的幽静泼成了朦胧的默片,这个时候,冷不丁抬头看天,细细密密的星子都是晶亮的。淡淡的花香,迷离在默片之中,蔓延,定型,悄然改变着喧嚣世界里太多的概念,洋溢成满心的清凉和恬淡。这样的幽静,这样的迷离,一直以来,成为我无限奢侈的感觉。
  多年之前,我曾驻足过这样的大院。那也是一所校园,公社重点中学的校园。安静,是那个大院同普通中学最明显的区别,那所大院里,少了太多的热闹和喧哗,大院里的老师学生,包括我自己,只是用安静和勤奋描绘着看起来很光明的前途。这样的氛围,有些压抑,所有的事物,缺少了活泼和活力,总是有些压抑的。青春年少,内心总有太多不惧浪费的激情,这些激情,在于对所有事情都不会刻意接受或刻意追求,其中就包括对压抑有着潜意识的抗拒。贫瘠困苦的年代,逼迫我们急切地用安静着的勤奋去实现梦想,青春年少的骚动却诱使我们有意无意抗拒着压抑。一个个晚自习后,我叛逆着学校对宿舍管理的规定,常常是在深夜里偷偷溜出宿舍,幽灵一般在那个大院里独自游荡。我不清楚我这样做的动机是什么,只是觉得自己特喜欢这深夜的静,现在想来,或许,我是在用这样的喜欢缓解、抗拒着那些压抑。跟白天的安静不同,那个大院深夜里的静,有月光,有星光,有淡淡的花香,是一丝让内心舒畅的静,悄然,朦胧。那些淡淡的花香,来自一些教师家的院内,墙上,也有纷披的藤萝和蔷薇,婆婆娑娑的,铺展在那里,在静静的夜里,剪影一般,看起来很美。还有一个个小院门前的菜地,不大,一小片,茄子,黄瓜,西红柿,豆角子,滴里嘟噜挂了一架又一架,很让我流连,在流连里努力用鼻子嗅出青青的味道,一遍遍默念《菜园小记》,在安静的夜里,倾耳细听露沾黄花的天籁。在那个大院里,我独自在静静的夜里溜达了三年。那个时候,心灵是盲动的,或者说,我无法对自己看到或看不到的任何事物给予任何概念,尤其是在自己的认知范围里,我更是没有任何确定无疑的概念,我只是喜欢这样的安静,心里懵懂着,不知道那安静是不是幽静,但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从那个时候起,我喜欢安静,或者说,我喜欢在自己心里还没有概念起来的幽静。
  这样的喜欢,持续到漂泊脚步的开始,也就是开始的漂泊,让我逐渐知道,什么是喧嚣,什么是幽静,不管这些表象是名词化或动词化,在被喧嚣覆盖了的漂泊路上,我始终在心里凝望曾经的安静,无来由地向往和奢望,或许,只是因为漂泊的脚步很累。
  被漂泊的喧闹浸染久了,心不免就疲惫着,就梦想着能有一份幽静,哪怕能躺在幽静的怀里一小会儿,对疲惫的心也是一丝抚慰。其实,我自己明白,对幽静的向往,绝对不是为了在虚构的幽静里栖息,那是一颗疲惫的心灵的无限渴望,在疲累的时候,能将一颗漂泊已久疲惫不堪的灵魂安放在远离尘嚣的幽静里,对于我,无限现实,同时无限渴望。
  现在,我正在享受这样的幽静,幸福甜蜜地享受。上下班的路上,路边,墙角,也有大院里相同的花草,一样的蓬蓬勃勃,一样的花花绿绿,却总是觉得多了些许妩媚,浓厚的脂粉气的妩媚,艳得有些过。目光每次在幽静里抚摸大院里的花儿草儿,就迷惑着小东西们别致的美,越看,心里就越多了安适和闲淡,有时心静得如同夕阳里的一缕缕炊烟,袅袅的,把外边的喧嚣拉得好远好远。看得多了,就明白,小东西们的美,是一份雅致,离开尘嚣,融入到幽静里,身子早就被幽静浸泡得脱俗了,那妩媚,就没有了脂粉的气息,幽幽的妩媚,文文静静的,怎么看,都是雅致,没有半丝喧嚣。
  很幸运,多年的奢望,在不经意间,一下子涌到心里。能被这样的大院容纳,浸泡在幽静里,离开满世界的喧嚣一段距离,独自享受自己的心灵,把烦扰变成简单的享受,是一种幸福。时间长了,却发现,在这样的幽静里,享受的不仅仅是安静和恬淡,目光同这样的幽静交谈,能读出的,还有一种儒雅。比如那些小小院落门上的春联,“挑灯夜读书,闻鸡晨起舞”“春风吹柳绿,细雨点花红”“龙吟千禧年,虎啸新世纪”……每一句,都是一种心情,在大院的幽静里,有了这样的心情,气息就透着一缕缕儒雅,人,时不时被这儒雅熏染着,不自觉地就多了一些底蕴。静静的夜里,细雨如丝的夜里,打开窗子听雨,适时地,《乱红》会飘到屋檐下,月光如水的时候,能凝视到《寂静山林》的流淌,夜,在大院里,愈发幽静着,儒雅着。难怪,那些花儿草儿就那么文静着,天长日久,小东西的枝叶藤蔓,一呼一吸,怕是就没离开过这满院子的儒雅。
  昆明的同学专程来看我,坐下来,各自怀念着在小城读书的那段时光,目光落在各自泛白的鬓发上,倏忽间,觉察到了时间的重量,不免就唏嘘岁月的匆忙。聊了很多,几乎是彻夜在聊着,仿佛要把二十几年的所有,压缩成一个夜晚的话题。那是个初夏的夜,我和他各自一杯清茶,一个小凳子坐在屁股下面,就在院子里这么聊,从满天星辰一直聊到东方泛白,居然没有一丝的睡意。天大亮,还是有了一些疲乏的感觉,想到床上休息,他突然就冒出一句:你这里好幽静。为了他的这句话,爬到床上,我却再也无法合眼,思前想后的,心里既纠结又欣快,自己就想,聊了一夜,二十几年的是是非非得得失失,恍惚只是随风而去的话题,有这一院子的幽静,或者是被一院子的幽静浸润着,大概,是我现在唯一的幸福了,这,也或许是我漂泊的背囊里唯一的填充了。
  昆明,我没去过,汪曾祺那篇《昆明的雨》,我倒是很喜欢,“昆明的雨季是明亮的、丰满的,使人动情的。城春草木深,孟夏草木长。昆明的雨季,是浓绿的。草木的枝叶里的水分都到了饱和状态,显示出过分的、近于夸张的旺盛。”这是汪曾祺对昆明的雨的描述,读起来,就觉得昆明的雨有些野性,小家碧玉的纯真和丰满,“莲花池外少行人,野店苔痕一寸深”汪曾祺在文章的最后写了这么两句诗,却把我一下子拉到昆明郊外的幽静里了。就是这两句诗,让我疑惑,昆明的郊外,那种湿漉漉的幽静,一定会比我这里还要幽静着。同学临走,我跟他谈到了昆明,谈到了汪曾祺,谈到了昆明的雨,免不了也说到想象中那郊外的幽静。看我痴痴的一脸向往,他只是摇头,告诉我:汪老先生的雨,早就没了,现在的昆明,哪里还有什么幽静,有的,只是喧闹了,幽静,也只能在你这里还能找得到的。
  临出大门,我的同学蹲下了身子,望着大门两旁细密的野花野草发呆。很多年,我居然没发现这里还有这么多的野花野草,要不是我的同学留意,或许,我还会在这幽静里一直与它们擦肩而过。蒲公英,猪耳朵草,节节苦,马兰花,还有一些不知名的什么花儿,白的黄的紫的,一大片一大片,一朵一朵,细细小小,在大片大片的阳光下,幽幽静静地开着,风吹过,极轻微地摇曳在大院的一片幽静里。我在想,这些细细弱弱的花草,如果是生长在外面的路边,能不能也这么极致地开放着,或者,能不能也这样毫不顾忌自己的柔弱,不管不顾地开着。
  同学走了,或许,他真的是带着满腹的艳羡走的,我愿意相信他的艳羡,这对我来说,是莫大的甜蜜,心里难免有些骄傲,毕竟,我还能拥有一份别人羡慕的东西。同学嘱我一定拍些大院的照片发到他的邮箱里,我只是笑了笑,他走后,我一直没有照办,想告诉他,这大院的幽静和儒雅,是要刻到心里的,入不得画的,再说,我只想在这样的幽静里独自享受这份幽静,用眼睛感悟,用心享受。
  夏天又到了,这大院的幽静,一定会把所有的燥热赶到大门以外的,至少,不会让喧嚣挤到我的心里来,这幽静,带给我的,一定是清凉,如水如月。原来一直很庆幸,还有这道大门,能留住一院子的幽静,现在想来,这大门,要说起来,或许能把喧嚣关在门外边,而这幽静,还真的不是一道大门就能留住的。
  是什么留住了这么一大院子的幽静,我说不出,只是隐隐约约地觉得,儒雅的底蕴或许能真的酝酿幽静留住幽静,我宁愿相信,有儒雅滋润的幽静,喧嚣就会远离,幽静就一定会雅致着。
  喧嚣,不会雅致,至少,儒雅在喧嚣里一定会变得平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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