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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笛散文:我的冻梨我的年

2023-03-24抒情散文秦笛
对现在的孩子来说,没有谁会把冻梨当成首选的零食。先不说它好不好吃,单是它那黑不溜秋的样子,就很难让追求时尚的孩子们待见。与他们热衷的多种多样口感丰富的巧克力、饼……

对现在的孩子来说,没有谁会把冻梨当成首选的零食。先不说它好不好吃,单是它那黑不溜秋的样子,就很难让追求时尚的孩子们待见。与他们热衷的多种多样口感丰富的巧克力、饼干、薯片、果冻、饮料和水果相比,在他们眼里,冻梨比它存在的季节和名字都要冷。

而我对冻梨是有极深的情结的。在那个物质并不丰富的年代里,冻梨绝对是我过年时最大的渴望,它的重要性远远胜过平时很少吃到的糖果、瓜子、饺子、肉食,也胜过几年才能穿上的一件新衣服。

一进入腊月,乡供销社东边食品区的显要位置上,就会摆上一筐筐的花盖梨。售货员麻利地把冻梨从柳条编的花筺里倒进货架上,黑得发亮的冻梨便争先恐后地滚动出来,碰撞出哗啦啦的清脆响声,如美妙的音符奏响在寒冬里。

其实冻梨原本并不是我们常见的黑色,它也有一个好听的名字——黄花盖儿。刚开始时,它们还是好看的淡黄色。经过几次缓冻之后,它明亮的浅黄色会一点点褪去,最终定格为纯黑色。

自从供销社的货架上摆出了冻梨,来供销社东边柜台处逛一逛的孩子们便多了起来。每次去供销社,我也总是有意无意地往柜台前凑上几回。怕人家笑话,我是不好意思多停的。脚步虽是未停,但眼睛总会死死地盯一会那诱人的黑梨蛋儿。更会用力地吸几口气,好像能把冻梨那酸爽的味道吸到胃里似的。

不到年三十,我也只有凑近柜台闻闻味儿的份了。我也想不明白,一年一回的冻梨的味道,怎么就如此深地刻在记忆里,更让我对冻梨如此地垂涎三尺。

贫困的岁月里,年对我们这些孩子们来说,是物质上的相对满足,而对拮据的父母来说,那时的年是他们必须在过的一道关。历经岁月磨难的他们最明白“年节好过,日子难熬”的老理儿。他们需要反复盘算,左右权衡,才能让兜里的那点钱,达到最优效果。

显然,我们心心念念的冻梨绝对不会列在父母年货计划中的重要位置,与我们强烈而短暂的快感相比,父母更关注的能不能多买几斤白面大米这样的细粮和平日里舍得多放的豆油,好改善一下过年的伙食,能不能多扯上几尺布,给我们做一件可以穿上几年的衣服,也一定还要预留出我们春节过后,马上就到来的开学时的学费书费。也还要买点肉,置办点酱油醋和盐,再买几百小鞭……这样算下来,就是父母再知道我们心里的渴望,就是我们再三的央求,冻梨也不会有多少的增量。

买肯定是会买的,但绝对不会早买,天下的父母都是最懂孩子的。只有到了腊月二十七八的样子,父亲才从供销社把冻梨买回来,偷偷地拿进西边的仓房,放到盖好的铁皮桶或箱子里,这样既防老鼠嗑,更防我们偷。也就从冻梨买回来的那天起,平时连门都很少关的破仓房,一下子就成了“军事重地”,大有“闲人不得入内”之势,不但门一定是要关上的,也一定是要上锁的。

父高一尺,儿高一丈。仓房门虽然是锁着的,但仓房北面有一个一尺见方的小窗,平时是用纸壳箱或木板堵着的,但这绝对挡不住馋嘴的我们,别的孩子我不知道,我可是钻过多次的。但每次钻进去,我是绝对不敢多拿的,拿上一个就赶紧钻出来,找个没人的地方,用衣襟蹭几下或用小手擦几下,便迫不及待地啃将起来。

在我们东北,我们不说吃冻梨,而是说啃冻梨。在我看来,啃既是说冻梨之硬,也最能衬托出我们吃冻梨的状态,真可谓是形神兼备。

箱子被翻动过,冻梨变少了,父亲一定是察觉到了的。他并没有真心责骂过我们,只是在吃饭的时候,提一提算作口头警告。但当父亲的眼睛扫过我们时,我肯定是最心虚的一个。

在渴望的煎熬中,我们总算挨到了三十晚上。在没有电视甚至是没有电的乡村大年夜里,被我们劫掠过的冻梨终于被父亲用盆缓上了。那时,我们会放下一切,还没有等冻梨缓好,我们就开始砸冰取梨,狼吞虎咽地造上了。看到我们贪吃的样子,忙碌着年夜饭的父母总是嗔怪我们几句,怕我们吃多了伤着胃,但这种宽容疼爱的责骂并不能真正阻止我们,哪怕冻得我们嘴发木,身体直发抖,不风卷残云是绝不会停手的。

后来,家里的条件改善了,过年的冻梨不再是稀罕物了,但它依然是父母置办的年货里不可或缺的,这已经成为他们的一种习惯,而我们也不再像当年那样疯抢了,全家一边看电视,一边品尝冻梨,那样的过年光景是多么温馨而美好啊。

长大后,我对冻梨的偏爱一直没有降低。一到冬天,只要看到市场上有卖的,我一定会买上十斤八斤的,放在窗外,想吃的时候就缓上几个。

93年的冬天,我在一所中等师范学校当老师,住在教师宿舍里。12月的一个晚上,睡觉前我吃了好几个冻梨,结果引发了胃痉挛,大半夜的把我疼醒了,以至于第二天的课都没能去上,打了好几只管胃痉挛的药才好些。

好像也就从那时起,冻梨对我的吸引力降低了,不是我不想吃,而是不敢多吃。就是吃,也一定要缓透了,慢慢地吞咽,可当年啃的感觉却荡然无存了。

而今,我好像好多年没有买过冻梨了。年迈的老妈还曾在过年的时候给我买过几次,但我也很少吃,以至于买的冻梨能在冰箱里放上一年。

昨天去超市买菜,我又看到了黑不粗溜的冻秋梨,虽然我一点也没有想吃想买的欲望,但我依然在梨摊前看了好一会,我的心也在记忆里徘徊了很久很久。

当年,想吃的时候总也吃不着吃不够,如今,可以随便吃的时候,却又不想吃不愿意吃了。除了我的胃不允许再吃的原因之外,更重要的就是怎么吃也再吃不出当年的味道了。

几十年过去了,物还是,人已非。宏克力小镇上那三间茅草屋里的一家人,早已天南地北,各自成家。给我们买冻梨、警告我们不许偷吃的父亲也已离开我们10多年了。

今天,虽然我依然可以用冻梨来添补越来越淡的年味儿,但我自己买的冻梨再多,也只有酸爽的感觉而已,而父亲给我买的冻梨再少,除了酸爽,更有爱。

2021.1.31晚写于佳木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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