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的菜园

20多年前，定亲那天，老妈第一次到夫家，就被那宽敞豁亮的大院所吸引。看着满院生机盎然的蔬菜，老妈心想，是个勤快本分的人家，就同意了我的亲事。夫至今不知，他家的菜园竟然为我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发挥了这么大的作用。

菜园原本由公公主理。公公是生产队里负责蔬菜生产的领头人，是十里八村有名的种菜把式。出工劳作之余，公公把自家小院也打理得齐齐整整，满畦翠绿。一年四季，三季新鲜蔬菜不断，冬天也有自家产的白菜萝卜供应餐桌。

可惜，公公65岁那年因病过早离世，留下孤单的婆婆和空荡的大院……

没想到，原本柔弱的婆婆坚强地接过了公公留下的担子，一个人开始了小院菜园的耕耘和劳作。

一天到晚，婆婆都在园子里忙碌。几个月下来，菜园重现了公公在世时的生机勃勃，谁看了都会忍不住夸几句。只有这时，尚未从悲痛中走出的婆婆，脸上才浮现出些许欣慰的笑意。

种菜是个体力活儿、精细活儿，辛苦劳累，程序繁多。从土地的耕耘整理，到田间的施肥浇灌；从种籽的播撒出苗，到秧苗的移栽培植；从植株的引领上架，到茎枝的掐尖打杈；从胚胎的成长发育，到最终的收获结实，婆婆，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全靠一己之力，支撑了菜园的全部劳作。每天，她都拖着胖胖的身体和沉重的双腿，在偌大的园子里转啊转啊，从清晨到傍晚，从日出到日落，干不完的活，受不完的累……

婆婆从当年青丝尚存的初老时节，一直干到了现在白发苍苍的暮年时刻。

从开春到秋后，陆陆续续、连绵不绝，菜园的收获是丰硕的。

你听说过古人的“夜雨剪春韭”吧？薄雾似的春雨，轻轻洒在春韭翠绿欲滴的叶片上。就着晶莹的露珠，一镰刀割下去，浓浓的韭香四溢，春天的鲜嫩气息扑面而来。

而我，更喜欢的，是“清明食嫩葱”。清明时节，头年秋后就种下的小葱，刚刚长到1尺多高，青葱稚嫩，吹弹可破。随手采下一把，或小葱炒鸡蛋，或小葱卷春饼，或干脆就直接塞进嘴里，大口咀嚼，满嘴流汁。无论怎么吃，这时候的小葱都有一种清清甜甜的滋味，一丁点都不辣。

当然，还有春天的菠菜、油菜、茴香，夏天的豆角、黄瓜、西红柿，秋天的丝瓜、茄子、冬瓜，入冬后的白菜、土豆、胡萝卜……

婆婆的菜园，就像是一个能量巨大的宝库，一年到头，都会有让家人无比惊喜的收获。

婆婆的热情是无人能比的。这么多的菜，她一个人哪里吃得完？于是，今天给这个打电话，明天给那个捎口信，都是一个话题：来拿菜！于是，从儿子闺女到孙子孙女、甥男甥女、三姑六婆、七舅八姨，哪个没有受到过她的电话邀约？而一旦来家，必定是大包小包，塞满了汽车后备箱，直到怎么装也装不下了……

这些年，我们一大家子，20多口人，婆婆的菜园就是我们的“战略储备基地”，保质保量地满足着全部的蔬菜供应。至于邻居街坊，就更享有“近水楼台”的方便，想吃啥了，下地摘去，随用随取。所以，婆婆人缘极好，口碑甚高。

婆婆的菜园，让她忙碌辛苦的同时，也让她收获了健康、快乐和极大的荣誉感。有了菜园，婆婆觉得自己还不老，80岁依然充满了干劲；亲朋友好的往来探望，让她的生活充满了欢声笑语；邻居街坊的敬重，更让她感觉到自己的体面尊严。

这美好的一切，却差一点戛然而止了——去年，老家翻盖新房，原本五间又窄又破的房子拆除掉，变成南北跨度12米的大房子，而且，两侧又盖起了东西厢房，把阔大的院子侵占了，再也没地方种菜了！我们的想法很简单：婆婆80岁了，别让她再辛苦种菜了。可是，劳作了一辈子的婆婆怎么停得下来呢？我看到，新房落成的时刻，婆婆欣喜的脸上，竟然带着一丝难以忽视的遗憾和落寞。

好在，问题很快得到了解决——门外一条干涸的小河沟，沟边有一片空地，乱石遍布，杂草丛生。婆婆用小推车，一车车推走石头，又从河沟挖来久淤的黑土，一层层地铺上空地，以增加土壤的肥力。

宝刀不老的婆婆，就这样给自己又开辟了新的战场，三月春来，种瓜点豆，耕耘劳动，继续做我们大家庭最稳定的蔬菜供应大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