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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淮海路上

2023-03-17抒情散文罗畅
2005年我到了上海,第一份工作是在淮海路上。初夏的清晨,火车裹着满身霞光停靠在刚刚苏醒的月台,长舒了一口气——上海站到了。我拖着行李箱,茫然地随着大队人马往出站口挪动。……

2005年我到了上海,第一份工作是在淮海路上。初夏的清晨,火车裹着满身霞光停靠在刚刚苏醒的月台,长舒了一口气——上海站到了。我拖着行李箱,茫然地随着大队人马往出站口挪动。手机铃声骤然响起,是人事部门的电话:坐地铁一号线到衡山路站下,从二号出口出来后走到淮海中路与湖南路交叉口,再向东行一百米,就到了。温婉绵柔的吴侬软语传来,别有一番韵味。尤其是“湖南路”“衡山路”这几个名字,一听就让我倍感亲切,对眼前这座陌生的城市,似乎一下子亲热起来。

单位在一座闹中取静的院子里,面积不大但设施完善,食堂三餐兼备,还周到地为我安排了住处。上班,忙碌而充实。同事中大多数是上海本地人,平时工作交流用普通话,也会夹杂一些常用的沪语。我并不因此感觉被隔阂,而是直问不讳,同事们也乐得一一指点,顺带讲一些“老城厢”的旧事,给紧张的“八个小时”缀上一把欢喜轻松的佐料,也成了我一点点了解淮海路、了解上海的“入门教材”。

淮海路的历史已逾百年,西江路、宝昌路、霞飞路、林森中路,都是它曾经的名字。1950年,为纪念淮海战役胜利,冠以现名。上海图书馆就在马路对面,中午休息时间足够让我挑选心仪的书本,下班后即可尽情游弋于知识的海洋。在同事指点下,我还得知上海交响乐团设在毗邻的湖南路上,每逢周末晚上必办一场室内音乐会。可以说,方圆五百米之内,冷暖无忧,精神食粮也富足,我不禁有了一种“吾心可安”的喜悦。

彼时手机只能打电话发信息,互联网与日常生活还没有实现无缝连接,结伴逛街是我们几个年龄相仿的同事消磨下班时光的常事。一遍遍或闲适或匆忙地穿行,我开始分清,淮海路总共有三段,分别为淮海西路、淮海中路和淮海东路,狭义的淮海路仅指淮海中路一段。这条喧嚣繁华的街道上,现代化商场、写字楼林立,潮流名品荟萃,无论白天还是夜晚,总是车水马龙、流光溢彩。年轻的我们尽管囊中羞涩,但沉浸于它新潮时尚、明媚欢快的氛围中,也是一种乐趣。

得益于近水楼台的优势,在日复一日的晨昏相伴中,我还看见了淮海路从容优雅的另一面。老建筑常沐着朝霞或夕阳与我们不期而遇,它们与那些光鲜亮丽的摩登大楼毫不违和,沉静大方地伫立于街角,不张扬,也不卑微。明朗的轮廓,挺拔的身姿,精巧的门庭,演绎着不同的主题:宋庆龄故居、逸村、聂耳旧居、武康大楼、鸿英图书馆旧址(徐汇区艺术馆)……时光把隽永的气息沉淀得静水流深。

与同事们打成一片后,我才发现,不少人一边工作,一边在附近的大学攻读更高学历,难怪他们每天都风风火火、有章有法。我当然也不愿意落后,获得了去华东师范大学深造的资格。为了方便读书,我买了一台两轮电动车。很多工作日的晚上以及周末的白天,红色的电动车载着我从淮海路转到湖南路经过江苏路到延安路,沿着内环线到达位于中山北路的华师大校园。4月的樱花、仲夏的清荷、秋日的梧桐,把平淡的日子一一串起,装扮得缤纷烂漫,生活也因为添了风霜雨雪变得丰盈沉实。

犹记得一个冬日的晚上,下课后已9点多,一阵紧过一阵的寒风直催着我往回赶。电动车带着我在深沉的夜色里穿行,半路上飘起了雪,让我格外兴奋。昏黄的路灯下,往来的车辆渐渐稀少,路上安静得有些孤寂,我甚至能够听到雪落在雨披上的簌簌声。到了单位的停车棚里,丁零咣当的声音,惊动了值晚班的保安。正要走出车棚时,他候在门口,递过来一杯水:快暖暖,当心感冒。正冻得牙齿打架的我,毫不客气地接过杯子,温热的水缓缓从口唇润到心底,回宿舍的路也变得轻快利索。体贴的室友听到动静急急为我开门,她细细准备的毛巾、纸巾、电吹风已经候我多时。那个夜晚,雪,在窗外肆意飘洒,我,被团团暖意包裹得将要融化。

2011年,我决定回乡定居,办妥手续后踏上南归的高铁。安放好行李,隔着车窗往外看,心绪忽地被熙熙攘攘的人流扯痛。蓦然惊觉,我在这座缤纷璀璨又活力十足的城市里,度过了两千多个日夜,朝朝暮暮相依厮守,已然生出千丝万缕的情愫,平日里不动声色,难以察觉,一朝惜别,心里便掀起了惊涛骇浪。

回到阔别已久的湘江之滨,职业重新定位、结交新的朋友、建立自己的小家庭,一样追着一样,应接不暇。每当我招架不住时,淮海路便悄然自记忆深处浮出,温柔揽我入怀,把我横冲直撞的心绪安抚得温顺平和,把千头万绪的一团乱麻理得有板有眼,一如往昔好奇又缺乏方向感的我徘徊在弄堂里不知归路,总有热情的指路人引我至柳暗花明处,让我紧蹙的眉头又舒开成满面阳光。

长沙与上海,相隔千里。一条淮海路,让难以忘怀的奋斗岁月常驻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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