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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当代人》2020年第8期|胡学文:去徐州看湖

2023-03-16抒情散文胡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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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是徐州,而不是杭州。西湖当然闻名,但徐州的湖也很特别,那是另一种风景。鲜花盛开的草地让人驻足,而悬崖峭壁的一株青松一朵野花同样引人瞩目。

初冬,应朋友邀约,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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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是徐州,而不是杭州。西湖当然闻名,但徐州的湖也很特别,那是另一种风景。鲜花盛开的草地让人驻足,而悬崖峭壁的一株青松一朵野花同样引人瞩目。

初冬,应朋友邀约,我去徐州看湖。仍然将闹钟设在六点,我喜欢在清早散步,不走一走,一整天都昏昏沉沉。待拉开窗帘,突然有些蒙。目光被蒸腾的“墙”阻隔,不要说三米,一米都望不透。以为是霾,心就有些沉。虽然吸过无数,但在徐州,在观湖的日子遭遇,就有些煞风景。我轻轻推开窗,奶白色的气流涌入,我立即明白这是雾。脸洇湿了,我张大鼻孔,深深呼吸。五脏六腑顿时清爽许多。

立即下楼,扑进浓雾中。

我喜欢雾,在村里上小学那会儿,每逢有雾的清早,我都要在路上盘桓许久。鸟鸣驴嘶,狗吠牛哞,平时听惯了,毫不在意,但在浓雾中,这些声响似乎有了魔力,令人着迷。被浓雾包围,能辨得清方向,但又辨不清,那些声音不再是直来直去,犹如捉迷藏一样游荡。雾气是有魔法的,将一切改变。从村口到学校也就一公里,平时不用十分钟,大雾天,我要走二三十分钟。有一次竟然误了早自习,脑门被老师狠弹了三下。但我并不后悔,不是每个清早,浓雾都会淹没村庄。阳光灿烂自然好,但梦幻的乐趣更多。

我沿着宾馆外的街道前行,分不清方向,也许是南,也许是北。左顾右盼,企望童年的情景再现。当然,那不可能。没有鸡鸣,也闻不到狗吠。但魔法依然,不时驶过的轿车,灯光朦胧,很飘摇的感觉,像浪涛中的小船;似有音乐传来,细听,却又无影无踪。隔了一会儿,又听到刀剑搏击的脆响,似乎一不小心踏入时间深处,走进了楚汉战场,惊异间,复归寂静。

一片金黄的树叶在白雾中拍打着翅膀,继而坠落到地面。忽然想,这片叶子是云龙湖,也可能是九里湖的使者,在这个浓雾弥漫的清早,为我带来倾情邀约的讯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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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州素有北国锁钥、南国门户之称。作为江苏的北大门,自然属于南方,但在江苏所有的城市中,是唯一冬季供暖的城市,所以,徐州也属于北方。作为门户,地理位置无疑是重要的。徐州至南京、济南、郑州、合肥的直线距离几乎相等,就此,怎么划分都可以。但若从水域来归属,徐州肯定在南方之列。徐州的河流水域实在太多,废黄河斜穿东西,京杭大运河横贯南北。有中型水库5座,小型水库84座,其他有名的湖泊有云龙湖、九里湖、金龙湖、大龙湖、佩剑湖、潘安湖、悬水湖、微山湖,无名的湖泊就更多了。徐州配得上湖泊之乡的美誉。

第一站是潘安湖。潘安是古代四大美男之一,他是河南人,到徐州访友,为村民修建了一座桥,为纪念他,那个村庄改名潘安村,潘安湖也由此得名。潘安湖在徐州的湖泊中是特别的,并非因为名字,而是因为它是当代人工湖。徐州曾是煤炭之乡,有百里煤海之称,这样的地方中国有许多。没有谁会喜欢枯竭这个词,无论写作者还是挖矿人。但富矿也会枯竭,潘安村所在的煤矿也没有例外,大片的区域塌陷。我没见过彼时的潘安村是什么样,但能想象得到,张大的嘴巴,锋利的牙齿,弥漫的灰尘,呛鼻的气味。或许更甚。从沉陷区到人工湖,可谓蜕变,那个过程重要也不重要,湖水荡漾,这才是最重要的。

雾没有完全消散,潘安湖朦朦胧胧的,带了几分羞涩,宛如少女。与微山湖、九龙湖,与大自然的杰作比,潘安湖可不就是少女么?湖两侧的树木郁郁葱葱,有些我能叫上名字,有些叫不上。自然,是后来栽种的,最茂密的一种叫池杉,从美国引进的,树枝笔直,枝叶泛红,有如晕染。没有风,芦苇、菖蒲静静地立着,就像待检阅的士兵,满脸的庄严。如果有鸟就好了,正这么想着,密林间传出啼鸣,一阵惊喜,举目望去,却穿不透树木和枝叶。那鸣声便有了魔力,仿佛回到了少年,走在村庄的路上。

沿湖边慢走,不知怎么就到了广场。广场上有一戏台,有青衣正在演戏,再次驻足。听调子,类似河南梆子,问询同行的朋友,也说是梆子,但不是河南梆子,是徐州梆子。也不知唱的是什么,只知是历史戏。

在时间的隧道里,徐州一向扮演着重要角色。相传活了八百岁的彭祖就是徐州人。尧之时,彭祖因擅烹饪野鸡汤,得到尧的赞赏而受封,建大彭氏国,故徐州又称彭城。彭祖是烹饪、气功的创始人,其提出的“药食同源,以食养生”的理念影响深远。

然后是项羽和刘邦。这两个徐州老乡,演绎了无数的传奇,徐州的两汉文化遗存甚多:狮子山、楚王陵、龟山汉墓、戏马台、泗水亭、霸王楼、歌风台、拔剑泉、汉兵马俑……

当然不止这些,任何一个故事搬上舞台都是折子戏,荡气回肠,异彩纷呈,高潮迭起。徐州梆子让他们在时间里游走,他们也润泽着徐州梆子。在潘安湖边听古戏,心也是湿润的。

3

午后,雾气完全消散,树木、花草、河岸露出了本来面目,如火的枫叶,金黄的梧桐,紫红的李树,苍翠的松柏,河两侧色彩斑斓,透着节日的喜庆气氛。天尚阴着,但或是因为被花草树木的浓彩映衬,云龙湖亮闪闪的,却不招摇,有着孕妇般的安详和沉静。

几年前,我到访徐州,还写下随笔《从徐州进入南方》,由于时间紧,只是远远地看过,甚觉遗憾。这次我终于可以走近云龙湖。

云龙湖原名石狗湖,形成于北宋。东靠云龙山,西依韩山、天齐山,南偎泉山、珠山,日日夜夜滋润着徐州城。云龙湖水域丰阔,据说是西湖的三倍。在徐州的历史人物中,有一位是特别的,那就是文豪苏东坡,曾任徐州知州。世人多知他写西湖的诗句: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却少知他写云龙湖的诗更多。《答王定民》诗中“笔踪好在留台寺,旗队遥知到石沟”,石沟即是云龙湖。调离徐州时,苏东城写下了“卜田向何许,石佛山南路。下有尔家川,千畦种秔稌”。诗句中的石佛山就是云龙山,尔家川即是云龙湖。相比对西湖的赞美,苏轼对云龙湖的描写含蓄了些,但更显真情。

起风了,不大,树木随风摇曳,像在吟诵苏轼的诗句。

沿台阶向下,是另一番景致,似乎一不留神到了海底世界。一条条黄色、红色、橙色的鲤鱼在水柜里嬉戏、游荡,目光顿时碎裂成鱼鳞,盯住这个水箱瞅瞅,片刻又被那个水箱吸引过去。数百米长的水宫,走了足有半小时,从另一端离开时,天已经暗下来。

又一个清早,我如往常一样,漫步在街头。太阳尚未升起,树木影影绰绰。但因为没有雾气,不久两侧的景致就变得清晰。路上落满了黄叶,踩上去沙沙的。我喜欢那柔软的感觉,也喜欢那声响,仿佛整个秋天延伸到了脚下。没有目的,只是前行。当那白茫茫的一片呈现在眼前时,我目光流转,难道是湖水?再行几十步,湿气洇来,确定是湖水。意外,突然,令人惊喜。没打算看湖的,却不期而遇。一个年轻保安在湖边巡视,询问之下,他说叫大龙湖。再问,他指了指木牌。木牌果然有介绍,大龙湖的前身是大龙湖水库。我抬起头,保安已经远去,只有碧波在荡漾。我知徐州湖多,没想在入住的宾馆附近就有这么大的湖泊。太阳升起,水面亮起来,一闪一闪的,似有金鱼在跳跃。一城湖水半城山,徐州名不虚传。

胡学文,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河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著有长篇小说《私人档案》等四部,中篇小说集《麦子的盖头》《命案高悬》等十三部。曾获鲁迅文学奖,《小说选刊》全国优秀小说奖,《小说月报》第十二届、十三届、十四届、十五届、十六届百花奖,《十月》文学奖,《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奖,《中篇小说选刊》奖,《中国作家》首届“鄂尔多斯”奖,《钟山》文学奖,青年文学创作奖,孙犁文学奖,鲁彦周文学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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