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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沙米 打沙米

2020-09-24叙事散文李雷
沙米·打沙米文/李雷沙米,生在何处,能否食用,其稀少程度如何,完全能从这两个字眼里推断出来。因为有“沙”,自然它是生长在沙漠里的一种植物。因为有“米”,既可知它的稀少,又足以证明它能够食用。但凡少之又少且可食用的稻黍类作物总会加以“米”字来
沙米·打沙米
文/李雷
沙米,生在何处,能否食用,其稀少程度如何,完全能从这两个字眼里推断出来。因为有“沙”,自然它是生长在沙漠里的一种植物。因为有“米”,既可知它的稀少,又足以证明它能够食用。但凡少之又少且可食用的稻黍类作物总会加以“米”字来区别其稀缺程度,如古称黍和粟的作物,因其稀缺而在我们这里冠以“米”称之为黄米、小米,以至于从东北来到我们这个北方小城的方正长粒香大米,价格也整天价上窜,达到了每斤两块五毛,有时碗里盛上用它做的米饭都有一睹即饱的感觉!沙米之食用,是将沙米籽的壳取了,用它的仁或碾成面粉状,做成甜丝丝的沙米面卷卷子;或将仁泡软洗出它的淀粉,做成入口劲滑的凉粉。很自然的,因为沙米稀缺,且用它做出来的食品好吃,所以它的籽的价格也是一路飙升。如果把从沙漠里获取沙米当做一个产业并上市的话,绝对是牛市,是值得任何一个只要有合法身份的人前来投资的产业。
每当五六月间,几场小雨过后,沙米便从大沙丘背风向阳的那个漩里探出头,星星然张开眼,而后就伸出叶子。叶子是沙米的胳膊、触角,等腰三角形状的叶子,小小的细细的,对生着。叶与叶中间是留了洞的,这个洞谁也看不到的,洞的门只有阳光雨露才能敲开并一溜烟顺着洞钻到沙漠的心坎处。阳光雨露在小洞里捉迷藏的时候,不经意间,这个小洞里钻出了嫩嫩的茎。不几天,原本是芽芽状的茎,猛然间大了还想四处伸伸,于是就成了巴掌大的一朵。又几天,就换了一个模样,蓬松松的一大团,茎已经有筷子那么粗了,叶子也不示弱,总想把自己长到一寸长。也就在这个时候沙米到了青春期。青春期的一切生物都得遵从自然的法则,在长个子的同时也让自己的身体变得强壮,好与生活的风雨相搏。沙米更是如此。原本稚嫩的茎变得不再柔软,尽管只有筷子粗却骨生生的硬,它要迎接风沙的吹击,支撑它的籽带给它的那份沉甸甸的收获和喜悦。这时沙米的花开了,很多人都没有 看到过这极小、细腻、精致的花开花落的全过程,因为他们没有耐心,也不想去看,他们只关注的是沙米的长势、沙米籽的饱满与否。没有红地毯、没有掌声,沙米照样开张营业。用敏锐的嗅觉把空气中飘逸的花粉捕捉进花蕊,饱含深情悉心地孕育它的籽。
也就在这个时候,沙米叶潜心铸造自己的武器——沙米刺长出并逐渐变硬。沙米刺有多大!和牛毛一般大小吗!不是。如果是牛毛,则沙米叶定得长上成年柳叶那般大小才相称,不然会显得头重脚轻。是和羊毛一般大小吗!不,还是很粗了。其实那刺就是婴儿身上掉落下来的憨毛毛,是在婴儿妈妈晾晒他睡过的被褥时,抖落下来被风吹到沙漠里给沙米叶子吸住并轻轻粘上的。这样的刺肉眼能看到吗!人的眼睛是很难看到的,但羊羔的嘴唇却能感觉到,所以羊儿是轻易不向沙米下口的;骆驼的嘴唇也能感觉到,但它难舍眼前美味,宁可让眼里流脓也不让嘴里受窘!
几场秋雨过后,沙米脱去夏装,换上御寒的黄色厚衣——沉甸甸而又喜洋洋。这个时侯,这些原本无人照顾的可怜的娃娃却有了“干爹”,它们身上拴着的五彩布条便是“干爹”给它们送的礼物。这些“干爹”就是与沙漠一生相依的老汉们。沙漠是他们的家,沙米更是他们的魂。年轻人会吃沙米粉和沙米面卷卷,就是不愿意吃这份打沙米的苦。他们的脚步还是心思,都与沙米很远很远。
其实在很早的下着磨刀雨的那些天,老汉们就独自到沙漠里看过自己的心头肉——沙米。那个要下一整天雨的早晨,老汉吃过饭,叼着一根拇指粗的旱烟卷,背着双手就向沙漠走去。冒着霏霏细雨,来到往年自己割过沙米的那个大沙丘漩里,看着已经长有巴掌大小,变得密密匝匝的沙米,老汉欣慰地笑了;当走到某一处往年沙米长势很好,而今却稀稀拉拉只有几墩沙米的漩里,老汉总会摇摇头——割这沙窝漩里沙米的人也有些狠心,连沙米的种都留得这么少!他的心思只有沙米懂,也只有沙漠才感谢这样仁慈的老人家,把他当做自己的知心朋友。
至深秋,正当某一场秋雨试探着从天空洒落的那一刻,老汉们揣上早已买好的二尺红丝布或者花丝布,甚至是一个不太贵的被面子,一大早就披上雨衣向沙漠里面走去,没有谁在身后催促,可老汉的脚步却在淋了雨的沙子上踩得飞快。因为这个时候,向沙漠里面去的老汉远非一个,谁都想要赶在别人家老汉前将自己瞅定的那个漩里的沙米上拴上一截醒目的布条——做记号。天空的老鹰就知道这时有多少老汉向沙漠里面走去,但它不知道这些老汉中还有没有吃早饭就背个馍馍,连脸都顾不上洗就向沙漠走去的。
在沙米身下酣睡的野兔根本不用担心这些老汉有伤害它的动机。它的双眼被拴在沙米身上的红布条染红,于是赶紧闭上眼,竖起耳朵,倾听老汉的脚步声。老汉在一个沙窝漩里拴上一条,赶紧翻过沙梁向另一个沙窝漩里冲去。可惜来晚了一步,这个沙窝漩里的沙米上已经飘着一条天蓝色的丝带。是一个多情的女子的信物吗!不是的,老汉知道,这是上庄子王老汉留下的记号,自己终究还是落在了别人的后面。于是,老汉看看王老汉的脚印,便向另一个方向快步走去。一个漩一个漩地记号着,直到将身上带的这二尺花布扯成一条一条的全部拴尽才恋恋不舍而又心甘情愿地离开——也得给别人家留些啊!慢步返回的老汉,沿途将自己已经拴了的布条再扯紧一些,免得被风刮去。他绝不会担心有人会解去——在沙漠里只要是已经有人做了记号的沙米上,谁也不会动一镰刀的。这就是沙米的品格。
很快地,庄稼地里的玉米啦、甜菜啦这些晚秋作物都收完了。年轻人开着拖拉机耕犁土地,老汉们便算计着去收获自己的希望。上庄子的李老汉跑到下庄子的张老汉家去商量哪天进沙窝,谁家的骆驼驮水、谁家的骆驼驼铺盖……王家婶婶和薛家婶婶盘算拿多少面,装多少清油,最紧要的是到谁家的肉铺子里去割几斤肥酥酥的大肉……一切收拾停当的一个飘着霜花的早晨,一个老汉拉着一串骆驼,骆驼上坐着他的婆姨,在驼铃声中,几串骆驼晃晃悠悠地向沙漠深处走去。
小麦收割,讲究田黄七分收十分,而收沙米却讲究黄十分收七分。如果谁家的老汉依然依据黄七收十的规律行事,这个人总是被人讥讽的对象,心狠手辣、手下无情……这样的美词就会给他留着。总得给沙米留下根吧!总得给沙漠留下希望吧!老百姓做事总讲究个适可而止,总讲究留后手,不然当年收光了,来年再收啥!
老人们做事就是不慌张。先将一个漩里一个漩里的沙米刮下来。怎么刮!是用剃须刀吗!错了!是用镰刀的。割麦子是右手握镰刀,左手紧攥小麦,一拉一扯的。可用割小麦的动作来割沙米,你敢吗!你难道不怕那肉眼难辨的小刺吗!这些小刺绝然不是吃素的,它们会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捍卫自己的生存权利。所以只能用长柄镰刀先斩断沙米的根,让它们相互连着向前滚,等整个漩里的沙米全被斩下,一个由沙米连成的堆就自然形成了。
用不着假以时日让风来吹干这些沙米,因为它们在秋风吹起的那些天里已经将身上的水分还给了自己的妈妈,好让自己的兄弟姐妹在来年长得更加繁茂。老两口来到最先割下的那个漩里的那堆沙米前,铺一大块布在平处,将干脆的沙米抱到布上,或木棒或连枷捶打。一大堆,变成一小堆。一小堆是渣,混合着干茎、碎叶和籽,还有看不见的小刺的渣。秋风轻轻吹拂,这些渣被双手反复捧起,再一缕一缕回到布上时,该走的走了,该落的落下来;上人身的上了人身,进了沙子的钻进了沙子。一大堆沙米便成了一丁点儿沙米籽了,泛黄的小小的,不但有小鸡娃眼睛的形,而且也只有小鸡娃的眼睛那么大,这哪里是沙米籽,分明是好多只小鸡娃睁开眼睛打量着这个世界。这一闪一闪的黄黄的小眼睛让老两口心醉了,乐呵呵的!顾不上擦去脸上沾满的沙子。
打沙米是辛苦的,早晨、中午都是开水就冷馍,但再苦再累到了傍晚也要在烛光下吃一顿肥肉炒白菜外加白皮面。看着年轻小伙子眯着眼在微弱的烛光下拔钻到手上、胳膊上的毫刺,老人们嘿嘿地笑着:刺多得很,拔不了的!吃一顿肥肉炒白菜,刺就自己走了!哎!真是奇了!年轻人一顿肥肉下肚,一觉睡到天亮,那些毛毛刺真的没了,浑身也不觉得痒了。盖因肥肉有润滑之功效,而这毛毛刺也禁不住那样得热火和温润,只有选择离开人身它去了吧!
当一种用野生植物的籽做成的食品被推崇至与白面馒头相提并论的位置时,只能说明这个社会里人们的生活是贫穷的,而沙米便是这样的野生植物。在那个年代,有多少人就是因为它而活了下来。能得到大自然的这种恩赐,难道不是人类的幸运吗!当一种用野生植物的籽做成的食品以音乐般的姿态出现在人们的饮食生活中,足以证明这个时代的人们的生活是多么幸福和滋润,而沙米便是这样的野生植物。如今逢年过节,能吃到沙米粉、沙米面卷卷是一种奢望和荣幸,就连给人送礼,它们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而就在获得这样的一份大自然的恩赐时,人们演绎出了勤劳、善良。这勤劳、这善良连同这沙米一齐点缀着生活,从而使人世间变得更加鲜活、多彩和美好。(全文3520字)


[ 本帖最后由 李雷 于 2010-11-4 12:4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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