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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忆往昔过年事

2022-01-19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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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忆往昔过年事
                                                              文/围庭

      又是一年到来时。每逢这时,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起以前过年时的情景。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父母虽然在上海已经定居二十多年,但过年的时候,他们还是会按照家乡的习俗欢度春节。腊月二十九这天“过油”。所谓“过油”就是支口大锅,油炸萝卜丸子、山药和黄鱼、带鱼。有时也炸鲤鱼。这天,母亲早早地把我们从床上叫起来,胡乱扒几口泡饭以后,便指派我们洗鱼。那时鲜鱼不多,大多数是冰冻的鱼,鱼化冻前硬邦邦的,此时刮鱼鳞和掏鱼鳃显得很费事。我和哥哥一人摁住鱼身,一人用剪刀在鱼身上剔冰去鳞,然后掏内脏,直至弄干净为止。如果是带鱼的话,还得切成段,洗净以后,再逐一摊开,晾在背阴的通风处。接着是洗萝卜和刨萝卜丝。萝卜丸子是“过油”的主要食材,所以得洗很多萝卜。在刮着西北风的露天里洗萝卜,活儿不轻松,小手一会儿便被冻得红肿起来。

       一切准备就绪,下午三点左右开始“过油”。父亲负责燃灶烧火。那时上海的一般人家还没有普及煤气,烧火做饭使用煤球炉子。煤炉火力弱,烧家常饭菜可以,开油锅炸油煎食品不行。父亲用三角铁架搭临时灶台,四边用砖块围砌,只留一个灶口出气和续添柴火。母亲主厨。她将萝卜丝、山药、黄鱼分别与面糊和在一起,里面放入葱花、姜丝、花椒粉和盐。先炸萝卜丸子,用手团起与扬州狮子头一般大小的圆球,逐一投放到沸滚的油锅里去,随着“吱吱”声,用竹罩子不停地翻身,待丸子金黄时捞起。炸完了萝卜丸子再炸山药。鱼有腥味,所以炸鱼的面糊里掺和了料酒,而且放在最后炸。母亲每炸一条黄鱼,都先拽住尾巴往面糊里反复拖带,待鱼身挂满了面糊后投放至油锅里,炸到金黄色再捞出锅来。

       “过油”这活儿一点也不能急,得一锅接着一锅慢慢地炸。由于中间不能停顿,吃饭就只能往后拖,饿了吃几只萝卜丸子暂且抵挡一下。母亲这时会把一些炸得不成形的丸子给我们吃。母亲也递给父亲吃。父亲接过丸子,放到嘴里咀嚼。火苗闪烁不定,映着父亲那张被烟火熏染后有点黑的脸庞。与其说父亲在吃点心,还不如说他是在尝咸断淡。每次品尝后,父亲总是告诉母亲丸子咸淡和生熟。母亲并不是每次都采纳父亲的意见,逢意见分岐时,父亲便会站起身来,从竹篮里取出炸好的萝卜丸子及其他东西塞至母亲的嘴里,说:“你不信我说的,那你也尝尝。”待我长大成人后才知道,父亲是怕母亲舍不得吃才故意这样做的。

      每年“过油”的食品都是盛在铺好豆皮的竹篮里,数量往往有三五竹篮。把它吊在通风的屋梁下,吃到正月十五一般不会发霉。年里头,满屋子飘忽着油炸食品的香味。那时候人们普遍带有饥色,闻着油炸食品的味道,觉得特香。“过油”的萝卜丸子、山药和鱼,吃的时候放在锅里用小火煨炖,再放点葱花、酱油什么的,爱酸溜的,再洒几滴山西陈醋。家里客人来了,这样的东西端上桌去,特显得有年味。
除夕这天蒸馒头和包饺子。

      上海人平时吃米饭,我家也不例外,但过年的时候,一定得蒸上几布袋子馒头。平时不干这活没经验,过年时蒸馒头总有点如临大敌的架势。蒸馒头的第一步是和面发酵。发酵后的面团稀松空疏。先是母亲,后来我也参与,戴上围裙,撸起袖子,将面粉不停地揉搓到里面去,来回反复的次数越多,面团越扎实,蒸出后的馒头才韧绵可口。蒸馒头用的钢精锅有两层,底层放水,上层放馒头。这活儿和“过油”一样,也属于慢工出细活一类,容不得你着急。我现在还记得每蒸一锅馒头得花费四十分钟,少于这个时间,馒头就会僵死蔫巴。为了抓时间尽快把馒头蒸完,我们通常会用两个煤球炉子一起蒸。一边揉面,一边做馒头,这期间还得腾出手来通炉子,扒煤球灰,往炉里添加煤球。馒头蒸好时,天也晚了,华灯初上,看着面案上白白胖胖的馒头,心里非常高兴,而这时也往往是人最疲乏之时,腰酸腿痛,不想吃也不想喝。

      蒸馒头是苦活,技术含量不高。包饺子才显功夫。

      头道活是剁馅子。那时没有搅拌机,买五花肉先切成肉丝,然后在木案上快慢有序地将其剁碎。为提高效率,从隔壁邻居家借来一把刀,一手一刀,两把高低错开。剁肉时,不时地添加些胡葱姜片,肉酱沾刀时,再倒点酱油拌进来,为防溅射,先轻剁后加力。“嘭嘭嘭”的剁肉声响彻在屋里,也飘出屋外,好似雄壮的进行曲。剁好肉馅,再加少量盐和花椒粉,然后两双筷子握在一起,顺时针猛搅,搅均匀为止。取来大张的牛皮纸,用绳子扎结实封紧,放在背阴里让它慢慢发酵。

      晚上包饺子算得上是除夕夜的压轴戏。全家人围着桌子在一起忙活:母亲把洗净的大白菜心剁碎,拧去水分伴入肉馅里,用鼻子闻咸淡。觉得差不多了,再加入麻油拌均匀。父亲温水和面,加面粉不时地又揉又搓,和好的面团像个小土山似的,用一条毛巾盖在上面,让面团醒一会儿。擀皮子的活通常由我承包。学了几年,也算是一个熟练工:抻条、刀切、手擀,皮子中间厚、周边薄,大小均等。包饺子的活由父母及哥哥负责,小弟则取竹编按序摆放。包饺子根据各人的爱好捏成不同花样。母亲有时会捏成鱼形、蝴蝶形,样子挺逗人的。

      包完饺子。母亲擦桌子洗盛馅及和面的罐、盆、盘。父亲照例是贴春联。待一切忙完,停顿下来时,母亲便烧开水下饺子,捞起后,拣不破皮的放满一盘,再从竹篮里取出“过油”的萝卜丸子、山药、黄鱼装满三盘,四盘食物当祭品朝着山东老家方向摆放。父亲神情肃穆,领着家人,口中振振有词,数次作揖。大意是求祖宗保佑,祝祖母身体安康之类的话,颇有点“慎终追远”的意味。

      这时窗外已有人在“噼噼啪啪”放鞭炮了。年,大概正式登场了。

     
                                                                            写于上海桃浦河畔
                                                                             2016年2月7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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