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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缤纷18】风吹苇叶响

2022-01-19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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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吹苇叶响


     除了上课时没乱想,整个上午人都像做梦一样,时光错乱成线,一圏一圈儿缠绕,缠得脑壳懵,眼眶湿。

    刚上班,坐办公桌前,婆母娘打电话要婶子家大门的钥匙,追问的语气不同,终于告诉我实情。放学后,拐弯到婶子家的老院子。常年不住人,落叶满地,黑槐树还在抖擞着槐豆,叶叶青黄错杂,无花果树还在结新果,绿叶爬过旧砖墙。进进出出忙碌的人中,男人居多,没有大言语,面色沉重。婶子正忙着倒掉水缸里的水,多日不用,灰尘成泥。伟妹一脸惨白站在树下。喊过一声婶后,眼泪跟着齐下。生怕情绪失控引起众人哭,扭脸给伟妹说一声“我先回家”,泪水已模糊视线,拽衣角沾泪眼,低头也掩饰不住慌乱。伟妹送到门口,低声说,中,你先回去吧。怔在那里,脸白得像雕塑。婆母娘帮忙收拾一堆废品,正忙着和收破烂的老人讨价还价。手握车把,一拧电门,耳畔只剩风声。

       小学放学的铃声已经响起来,进厨房准备午饭。迷瞪半天,先找面条还是先洗菜?搓搓手,一时竟慌乱得不知先干什么,手在哆嗦吗?孩子们嬉笑进屋,吵吵做的啥饭,饿了!妈有点心乱,你那个奶奶家的小婶婶没了,自己先找点吃的,一会儿饭都好了。妞妞刚问一句没了是啥意思,小儿接话茬,那不是说死了吗?小儿尽管知道意思,但并不理解死亡意味着什么。无言无声,专注做饭,暂时清醒一下脑子,弟媳丽的音容笑貌却在眼前飘来飘去。

     那年,我抱着还不会走路的妞妞去她家院子里玩。丽看见妞妞争着抢过去抱抱,眼神里充满惊喜,托着妞妞胖嘟嘟的小胳膊上,数数这小肉墩儿的胳膊打了几道褶,扒开皮肤,看见夹在里面的头发,小心绕出来,又找来湿巾给妞妞擦洗干净,嘴里连声夸真乖真可爱。

     丽身材苗条,美人胚子,很随和。嫂子长嫂子短的,总是一脸笑容。婶子常夸她脾气好,你弟脾气赖,从来都是她让着他。孝顺公婆,自打过门,从未和婆婆红过脸。街坊们都夸婶子有福气,娶个好儿媳。提起丽,婶子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听婶子说他俩辞职到南方创业生意,开网店。婶子说时自然谦虚,够他俩花吧。第一年干赚了二十万,不几年后,在省城买房买车,这日子过得挺好的,惹得多少人羡慕。


     晚饭后,叮嘱好孩子们好生在家,早点睡觉。我到婶子家看看去,想着不一定啥的,跟前得有人手。婶子在屋里躺着,肿胀的眼皮,不知背着人流了多少泪,本家几个嫂子帮忙赶制需要用的东西。杂七杂八的言辞,终于听明白,说是120赶到,医生表示无能为力。才三十多岁,大家猜测是累的。猝死的状况,不是脑梗就是心梗,这是大家的结论。见到堂弟的那一刻,喊我一声嫂子后,泪已出眼角,说晚上还为一家人做饭,就那样看着她在我怀里,一会儿不行了。叮嘱堂弟提住劲儿,咱还得看咱妞长大。堂弟嗫嚅几句话,小声叨叨着,说看看妞去,好长时间没见了,尽管天天可以视频。不一会儿,旁边的本家嫂子捅一下我胳膊,堂弟正蹲在厕所门口流泪,大家小声议论着,没有人走近,不知这悲伤怎样化解。不到四十岁,她是好儿媳好妻子好母亲,又是丈夫事业上的得力助手,上天怎么就忍心收回了她?留给我那个挎着包和笑容满面的影像,却再也无处可寻,一想到这儿,就泪流满面,无语,心里祷告:愿天堂里再没有疲累。

     第二天早上,感觉到一只眼痒痒,随手揉,眼红眼角肿,医生嘱咐用毛巾热敷,过敏水肿,遵医嘱,稍减轻,返校刚坐定,另一只眼同感,惊觉,用湿巾擦试,症状消失。同事提醒,又是去哭了吧?努力不掉泪,那场合,始终管不住眼泪,大闺女不到六岁,小闺女刚满月。警觉的孩子一直在追问怀疑求证,你们商量啥嘞?是不是和妈妈有关?是不是车祸?没人敢直接说给她听,前后拽着她姑的衣袖,眼睛里有大人读不懂的清醒和冷静。婆母娘胡弄几句,不是嘞,出门来又交代几个本家嫂子,都别跟她说,她不知道。孩子太小,搞不清状况,也没有人能给她解释清楚,她只知道发生大事儿了。或许长大后会有点印象。

     因为年轻,出殡的程序很简单,棺材旁边没有哭得拉不起来的人,小闺女来回转圈儿,粘着姑姑,认认本家娘娘们。哗啦一声脆响,小闺女碰翻了棺材板前面放的盛领魂鸡的碗。大家一阵慌乱,怕有计较,问过长辈后,说换个碗就行。抱过小闺女,仰起白白净净的小脸,喊我一声“娘娘”,我询问她上什么学,大学!她口中的大学是幼儿园大班。长期和姑姑在一起,小孩子看见姑姑就挣脱了我的怀抱。

      葬礼仪式完毕,灵车要进祖坟。亲人们回转院中,本家大娘交待几句话时,已经泪流满面,琴姐提醒别哭,别当着他们的面哭,他们看见不是更伤心?梅姐点头时已抽泣出声,我一把揽过梅姐的肩头,嘴里嘴里说着咱都不哭,泪水早已不争气,梅姐念叨可怜咱们闺女这么小,低头埋在我怀里抽泣不止,那一刻,脑子里空空地转着几句话,即使说出口也是那么苍白无力,除了哭还能干什么?

      还没有到上学的时间,孩子们依旧不忘玩耍,几个人在胡同里扔起了毽子。生怕自己的情绪传染给孩子们,悄悄远离,好长时间没看见苇塘,瞄一眼去。穿过荒草小径,立桐树下,蒹葭苍苍随风起浮,天地之间只剩飒飒苇叶声,“其境过清”的寒气直逼脊梁骨,坑干水涸,昔日游水的水鸡早已无影可寻,凄神寒骨,不可以长久停留,转身离去。

        孩子们正用长长竹竿划拉落在屋顶的毽子,身高不够,看不见毽子,孩子们一直在想办法,一人举竹竿试探,其余孩子顺楼梯上二楼指挥,往左一点,再往右,嬉闹笑声乱作一团。我试着平举竹竿帮忙,一样的结果。他们中间的一个小女孩匆匆下楼,嘴里说着有办法了,跑到邻家房顶,用竹竿精准定位,一下子捣下来,欢呼跳跃声嗷嗷响,继续扔毽子。啪一声,小儿摔个大马趴,脚乱跳,手乱拍,口里啊啊有声。我闻声赶到,卷起裤筒观看,擦破一层白皮,无碍,先坐一边歇会儿。坐下不到两秒,吆喝着不疼了,继续加入扔毽子行列。小孩子忘性好快,疼也简单,快乐也简单,好生羡慕。一个母亲能经常听到孩子们的嬉闹欢笑,陪伴孩子成长,不仅仅是一个母亲的责任,至少也是孩子和母亲的福气,我还能陪伴孩子们多久?

         婆母娘回家后,说起有人想收养她家刚满月的孩子的事儿。我责怪几句,以前的孩子送别人是因为自己养不起,她家又不是养不起,她爹正难受,这是想干啥?你别掺和这事儿,婆母娘解释说是有好多人乱问。再强调一次,不让她管闲事。想起嗷嗷待哺的孩子,眼泪又来了。

       试着转视注意力,学着啥也不管,冲个热水澡去,一冲一个多小时,脑子淋清醒了。活着的人想办法活好才对。

    看到远方的朋友发在朋友圈里一组秋日蓝空照,金秋黄叶蓝天,心头闪过一丝愉悦。暂借一方天空观秋,试图放下心结。脑海又跳出一句话:你在哪里?我多么希望你活着!耳畔又回响起风吹苇叶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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