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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蚂蚁及其他

2022-01-19抒情散文西溪
(图片西溪拍摄)凌霄架在夏风的催促下,枝条慢慢浓密起来,从它上面筛下的阳光,漏在水泥方砖上,变成了晶亮的斑点,风一吹,它们就晃闪个不停。架上的凌霄还没有开花,在它簇簇苞萼间却早已聚集了成群的、通身黄铜色的蚂蚁。我总是好奇,它们怎么就知道这里……


(图片西溪拍摄)   凌霄架在夏风的催促下,枝条慢慢浓密起来,从它上面筛下的阳光,漏在水泥方砖上,变成了晶亮的斑点,风一吹,它们就晃闪个不停。

  架上的凌霄还没有开花,在它簇簇苞萼间却早已聚集了成群的、通身黄铜色的蚂蚁。我总是好奇,它们怎么就知道这里有一架凌霄,供给它们芬芳和甜蜜呢?想想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自然世界中有许多神奇的生存链条,隐藏着某种注定的因素,这些是人类无法参透的。但在它们的王国里,蚂蚁们一样哼着一只悲欢忧欣的歌。劳作,奔苦,哀叹,喜悦……烦了,倦了,爱了,恨了,高兴了,失意了……都会为自己斟一盅小酒,倚卧阴凉处,细啄这生存的种种味道。

  它驮了一大块面包屑,行走的很吃力,但它一点放下重负去追赶伙伴的意思都没有,像我经常见到的那些扛着沉重包裹等车的旅客,又恍惚是我熟悉的某个人,稍有风吹,稍有碰撞,它就一阵踉跄。它是只黑蚂蚁,把家隐蔽在水泥方砖砖缝里一丛长得很恣意的草间。与凌霄架上的黄蚁比起来,它活的更辛苦些,与同伴比起来,它活的又过于执著,过于小心翼翼。同伴们匆匆与它擦身而过,而它就要被那块面包屑压的走不动了。如果有只放大镜,我能看到它那张无奈而痛苦的脸。我想提醒它抬头,发现凌霄架上丰富的资源,然而我欲言又止,那是另一个生存的层面,轻而易举的不能跨越。想堂堂一个人,不能救赎一只艰涉中的蚂蚁,连递它毛巾擦汗的机会都没有,不禁心生悲哀。

  几只麻雀飞来,唧唧喳喳议论了些什么又飞走了,好象不曾发现凌霄架下有个为蚂蚁伤感的人。我看了看时间,是下午五点五十二分,正琢磨约好的朋友为什么还没到,就听到一阵隐约的颠簸声,由远至近,接着我看到一辆豪华沃尔沃驶来,正在铁艺篱笆外打着转向,因为,我从篱笆缝隙间看到它屁股后面那狂异的标记了。其实,水泥路很平坦,沃尔沃的性能也不容怀疑,但我总在意识中听到这辆豪华车子的颠簸,既使坐在车内宽大松软的座位上也不例外。咔嚓,她打开了车门,然后,从车内探出半个身子,夕晖中,她的脸显得异常疲惫、忧郁。

  几乎没有寒喧一句,我就上了她的车,颠簸中,是的,一直感觉颠簸,抑或是踉跄,车子拐向一家餐馆。停好车,在通往餐间的楼梯,我问要不要给莲发个简信,她摇头:“不要,就我们两个。”照例点了那几个习惯吃的小菜,外加一大玻璃碗冰糖木瓜。其实,木瓜的味道远赶不上糖水荔枝或蜜桃,可就是喜欢它漾出的那种冰凉,那种晶莹剔透,以及那种诗意的美对神经的侵犯,尤其点缀于玻璃碗中的三只樱桃,好似飞累的几只归鸿,偎着,簇着,细风无痕地听着别人的故事。有它放在桌上,好像又多了一个不参言的听者似的。

  很安静,对坐桌边我们互望了一眼,势必要说点什么的,可她把了一杯掺了二分之一果汁的红酒,凝神望着里面的几颗融化着的冰粒,心思似乎全在酒里,让我一时疑惑自己是否不在现场。我开始搜肠刮肚,找些边缘话题,刚要开口,又咽了回去,觉得太虚伪。于是轻声问:“都好吗?”当然她明白,‘都’字里涵盖的意思。她说:“我欠的太多。”她的回答与我的问话似乎不怎么搭界,然而我能理解这里面曲折出的内容。她抬脸向我苦笑了一下:“随着那点小钱的逐日积多,我也一天天债台高筑了。做事业的初衷是要证明自己不是个欠账的人,如今却证明,我的帐欠的越来越多了,欠生活的,欠自己的。太多的风雨,太多的困扰占据了我的心灵,挡住了我眺望幸福的窗口。”说完,她又继续晃动酒杯里那几粒融化着的冰粒,然后盯着它们出神……

  她的这些话很沉重,将我振动的有点心慌。我下意识的环顾四周,一扇朝南的窗子,有网状的护栏,透过护栏望过去,是一座高楼,挡住了视线,转而想,也许幸福不很遥远,用不着费力地去眺望。又或许,幸福是个投机的家伙,当你善于发现它、感受它时,它就会来讨好你,让你惊诧,原来幸福就在隔壁。胡乱思索间,我赫然想起凌霄架下那只负重的蚂蚁,天黑的时候,它还在路上吗?它欠了谁的债,需要背负着那么多的艰辛赶路呢?没有发现隔壁有幸福等候着它吗?它会不会想到,背负着沉重到达目的地后,首先惊悟到的却是:欠下的许多债竟然是自己的。

  布置优雅的餐间,灯光有些清白,照在她本来白皙而秀丽的脸上显出一种凄美感。我想告诉她什么,却转而劝她活的不要太辛苦,尽了力就谁的都不欠。料她这个聪明绝顶的人儿,什么都明白的,只是在一个环境中积累了太多的人情世故、业绩和习惯,被重重的世俗纠缠,被固有的观念所束缚,既使发现幸福就在隔壁,也无暇去领取幸福的,我只能暗暗为她祈福。

  那晚,我作了一个梦,梦见从前很要好、现今调到异地工作的芮,她剪了一个涡旋式的短发,留海齐眉,晨光中兴冲冲朝我走来。我和旁边的一个同事荣说:“看她还是那么幼稚。”荣说:“你很像她。”“我?不可能。”我瞪大了眼睛。荣斜目瞥了我一眼,然后笑笑:“你以为呢?”突然,我惊讶地发现,荣就是那只负重的蚂蚁,它带有嘲讽意味地看着我,好友芮也突然笑的枝摇叶摆,原来,我的头上长出两根蚂蚁的触须,它们不停的在头上左右摆动。又忽觉,背上不知什么时候背了一个大的惊人的包袱,沉重的让我无法支撑住身体,左右摇晃了几下,就匍匐在地上,霎时,清晨那抹曙红,便湮没在一片蒿草间……

  翌日醒来,站在凌霄架前朗诵《诗经》中的一首诗:“苕之华,芸其黄矣。心之忧矣,维其伤矣!苕之华,其叶青青。知我如此,不如无生!”我摇头晃脑,无意间低头发现了昨日那只负重的黑蚂蚁,它已经死去,众多的蚂蚁正驮着它的尸体和那一大片面包屑艰难地前行……


                2009.5.31日西溪


[ 本帖最后由 西溪 于 2009-6-1 13:0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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