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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阳光,从一杯水中跌落

2022-01-17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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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节假期,我一直放纵着我,以旁观者的姿态,且不忘呈上名堂繁多的托词。
      我与我狼狈为奸,自我安抚,自我催眠,日子过得慵懒且随意。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初六。
      初六晚上送走儿子,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盯着他临走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脑子里空旷而苍茫。相聚即别离。这个世上,也许只有等待才有滋有味,有声有色。
     临睡前告诫自己,颓废的理由可以有万千个,而努力却只有一个——不想让生命变成一场失重的风,是时候该警醒了。
      初七早上吃完饭,还没捧起书,就接到了马女士发来的微信,说是报社要组织一次会员同读一本书的活动。大家在群里讨论、分工、定议题。一早上,就这样从屏幕上流走了。
     中午躺下不到二十分钟,听到了笃笃的敲门声。打开门一看,是闺蜜。
     两个人家长里短、山长水阔地聊了一下午。当看到夕光在阳台上悄没声儿地一寸一寸挪动脚步时,我惊讶于自己竟然没有之前的焦虑 的感觉,这让我吓了一跳。这段时间的随性像鸦片,竟在不知不觉间侵蚀了我的灵魂。温水煮青蛙般,我已被舒适带得南辕北辙。不过,对于这一下午的虚度,我并不感到遗憾。它是必须的,且是重要的。我们需要照见,也需要彼此照见。在照见中,生命获得滋润和供养。
      同样滋养生命的,还有自然。这些天来,梅花的香气从朋友圈漫溢出来,撩拨得大大小小的人儿心河开冰了似的翻腾,我也不例外。担心错过花期,第二天一早,我就嚷嚷着去黄河公园梅园转转。
      空气中已闻得到春的味道,但一眼望去,黄河公园还是一片枯寂的景象。荒寒的土坡,青灰色的剑戟林,河边的杨树依旧疏影横斜,仿如深锁闺中的女子,一副倚窗眺望的清寂模样。
      由于不知道梅园的具体位置,走到半路,我向一位女士打听。他不耐烦地说,问啥问,不会自己慢慢找。我白了他一眼。不想耽误太阳,我说。
      按照女人告知的,我们走到坡底的分叉处,然后沿着山脚向前走,但越走越荒寂,越走越冷僻,连个人影也瞧不见。为此,我俩争吵了起来。我气呼呼地走了,留下他黑丧着脸站在原地。
      我板着脸只顾走,呼哧呼哧的。这样走了十分钟左右,就被一个滑滑板车的小孩怪异的举动逗乐了。暗自想了想,不由得笑了。今天的事,要放到以前,心里的火肯定能绵延到晚上的梦里。但现在,转个脸,风轻了,云淡了。
      这是岁月的馈赠。岁月消遣着我的容颜,也把玩着我的脾性。在恩威并施的岁月面前,我渐渐长出了蓝色的透明的粗犷神经,就像眼前河岸边那朵叫不上名字的小花,忽略掉所有人脸上的情绪,贴着泥土,兀自开放。
      正走着,突然听到一种辨识度极高的声音。我兴奋地张望,果不其然是我的同学L.
      她也看见了我,鸟儿一样扑棱着翅膀沿着慢坡飞了下来,后面跟着高出她半头的女儿。虽然戴着口罩,但女儿眉宇间的青春气息逼人。
      “你瞧,离得这么近,总也不见。”她亲热地握住我的手。
      “谁说不是呢?又有八年了吧?”
      “是呀,一晃都老了。”她指着自己的眼角给我看。
      “看看女儿多高了?能不老么?”这样说着,眼前却晃动着那个黑黑的,戴着大大的黑框眼镜的姑娘。晚自习课上,她扯着粗粗的、低低的、砂纸打磨过一样的嗓音喊,物理作业,谁没交,赶快。
      告别了同学,按她的指点找到了梅园。来得晚了些,梅花落了不少。偌大的梅园,只零零星星地开着几树梅花。有红有白,红的娇艳,白的端雅。萧朗古朴的枝条间,幽幽地浮动着梅花清冽的香气。我拿出手机四处狂拍,顾不得枝条的牵绊。突然,我被地下的一幅图,确切地说,是被它所传达的生命密码吸引了。
     枯黄的草地上,一个颀长的影子,在纵横斑驳的枯枝和猩红似火的梅花映衬下,写意成了一幅古画。画面朦胧、素雅、沉静、悠远。这,是阳光的手笔,是阳光翻动天地古书偶然所得。
     我相信,我们每个人都是一幅画,都是天地大书中的一笔,虽然渺小如蚁。
     我痴痴地望着我的影子,那是古老的我,过去的我。我与我劈面相逢。一时之间,那旧日烟尘,闪着凉意与沧海桑田扑啦啦扑向了我。感动和忧伤浮荡在心头。多少年的光阴,就这么轻易地过来了?我的眼睛发酸发涩。
     我静静地伫立着。从过去天空飘来的尘烟一层层漫过来,覆盖了我。我困在其中,不能自拔,也不想自拔,我想起了一首诗:
     我爱我本质的幽暗时分,
     在其中我的感官渐渐深沉。
     在其中仿佛在旧日的信笺,我发现
     已然被生活过的我的日常生活,
     已然杳如传说,已然被克制。
     从其中我获知,我拥有空间,
    通往第二个无时限的宽广生活。
     时而我好像那棵树,
     成熟而簌簌,在一座坟茔上空
     将梦实现,实现逝去的少年的
     曾在伤悲与歌唱中遗失的梦。
     嗨,愣着干什么?他终是找了过来。我转过身,他看着我的眼睛笑了,怎么像个小孩,为了一丁点儿事都哭。
     我没有回答他,顺手接过他递过来的水杯,拧开盖子。阳光在小小的水面上跳跃,亮晶晶的,耀眼。我一口一口慢慢地喝着。一边喝,一边走到栏杆旁眺望黄河。黄河沉默不语,一路东去,消失于无涯的天际尽头。
     喝完,我领着他走向原地,我想指给他看我的发现。这时,我发现一切都变了。枯枝的暗影驳杂着铺陈在树坑里,我的影子也斜了,被阳光拖拽得似倒非倒,不再端正了。它趔趄着,不盈一缕风力就会倾倒。阳光,蹑手蹑脚地收起了刚才摊开的书,也收起了那幅古意盎然的图画。
      我怅然地抬起头来,一朵白梅正好落下来。羽毛一样,悠悠荡荡,在广袤的湛蓝的天幕映衬下,它显得单薄而渺小。
      白梅在空中打开翅膀,盘旋了几圈,缓缓地落下。
      白梅落下来,像一个未曾兑现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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