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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电影.电视.录像

2022-01-16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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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0年国庆期间,陪母亲看了徐克的《狄仁杰之通天帝国》,气魄宏大、曲折离奇、想象力出众,人物也出性格。相形之下,同期上映的《剑雨》从骨子里透出陈旧、落套的霉味,和一股难以掩饰的小家子气。不管影评人如何摇旗呐喊,《剑雨》的票房最终还不到《狄仁杰》的四分之一。
      我有好久没和家人一起看过电影了,这本来是我们家的一项“传统”,前后保持了十几年。在我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就和父亲看过《黑林城堡》。那时对电影的管制远不如现在来得严,像《黑林城堡》这样的国外恐怖片也能一刀不剪,堂而皇之的登陆影院。比它更恐怖的是我们全家一起看的《画皮》。朱红饰演的女鬼现出真身,握笔画皮时,我左右开弓,同时抓住了外婆和母亲的手。周迅等人主演的《画皮》之所以没有旧版吓人,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编剧在视角上的选择。新版中,狐妖当着主人公的面撕下画皮,固然视觉冲击力甚强;但旧版里,书生躲在窗外窥探到女鬼现形,正因为是“偷窥”,多了一份被发现的危险,观众为人物担心,才会更投入也更紧张。这才是真正的惊悚之道。后来内地跟风拍了一部现代恐怖片《午夜两点》,我们母子看了,大呼上当。那时还没有“山寨”的说法,但其制作水准,真的唯有“山寨”能够形容。
      当然不会只看恐怖的。粗粗一盘点,我和外婆看过《小小得月楼》、《张灯结彩》、《孔雀公主》、黄梅戏影片《龙女》、《香魂女》,李翰祥执导的清宫片《火烧圆明园》、《垂帘听政》;和母亲看过神话的《碧水双魂》、《狐缘》、《精变》、《鬼妹》——全是取材于“聊斋”,但以现实讽喻和画面优美见长;和父母一道看过《茜茜公主》三部曲、《魂断蓝桥》、《廊桥遗梦》(放《魂断蓝桥》的时候,屏幕上闪着点点金星,大概胶片有问题了)。整个八、九十年代,我父母似乎相当崇尚西方文化,买了一大盒钢琴曲的磁带、VCD,买了大量的西方名著,带我看的电影也以欧美的居多。相比《谜中之谜》、《电视杀手》、《霹雳舞》,他们显然更钟情于较早期的,偏文艺色彩的。我听他们谈赫本,谈费雯丽,谈格利高里派克,虽然似懂非懂,也朦胧的感到老一辈好莱坞巨星的风华绝代(同时代的伊莉莎白泰勒、玛利莲梦露在我家却不大受欢迎)。除欧美电影外,日本的看过吉永小百合演的《伊豆舞女》,印度的看过《神象奇缘》和一些歌舞片,捷克的看过《三个老兵》。那时中央台在周末常会播出秀兰邓波尔那些又唱又跳的儿童片,这位长大后黯然失色的女星,童年时代却是如此光芒四射,灵气逼人。
      当时最让我们惊艳的是美国科幻片《超人2》。《超人1》好象没有引进过,但这部续集的剧情、特效、场面和人物塑造都全面的超过了第一集。这次是连宣称“不看外国片”的外婆也出动了的。吃过晚饭,我们散步到工人影剧院,我一路看着早已看熟了的行道树、房屋、车辆,感到他们分外可爱。快到目的地时,我看见夕阳在影剧院的天窗上反射着桔红色的光,还没看电影已经幸福极了。
      因为电影开头有一个片段,是把三个邪恶的外星人囚禁到一面大玻璃里,当晚回家,我就竖起书桌的玻璃台面,贴在后面假装外星人大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超人2》我看了三遍,和家人同看这是第一次,和同学溜进去是第二次,好在年纪小,查票的也懒得理会。第三次是和父亲的两个朋友一块。从此我就养成了一个习惯:凡我喜欢的电影,我会不厌其烦的重温(《东方不败》我看过三十多遍,《青蛇》也不下二十次。这么多年了,徐克作品始终最能引起我的共鸣)。
      儿时看的电影,许多都有“加映片”,即电影正式开始之前先放一段不相干的短片:或是动画片,或是风景名胜,或是医学成果介绍,或是武术展示,意在让观众渐渐安静下来,同时潜移默化的接受些知识,时长大概半小时左右。观众也不太把“加映片”当回事,瓜子壳磕得直飞,有些女人借着前排那点微光争分夺秒的打毛线。小孩子前后追逐,跑来跑去更是司空见惯。直到那艘大船来临——
      一九九七年,《泰坦尼克号》这艘影坛航母驶进了内地。神州大地为之疯狂。那时电视普及,录像兴起,文化生活比起贫瘠的八十年代已不可同日而语。电影院几乎处在垂死挣扎的状态。《泰坦尼克号》一度改变了这一切。影剧院、大会堂不是门可罗雀,而是门庭若市;不是到处送票,而是一票难求;不是无人问津,而是排起长队。颇有人为了几张票而到处拉关系、走后门的。我母亲早早的去跟电影院经理打了招呼,大家在同一个系统,说话方便。那经理还喜滋滋的告诉我们:“这部电影够我们吃大半年的!”
      这片子在我老家带来的后果就是结束了“加映片”的历史,因为它本来就长达三个多小时,再“加映”观众会不耐烦,也影响到场次的安排。回头想来,深为可惜。但那会儿,却只有兴奋。
那激动人心的一天,我们一家四口去看《泰坦尼克号》——这回外婆坚决不去了,换我妹妹顶上,她已然从小女孩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壮观的场景和动人的爱情让人唏嘘不已。回家的路上,我们还意犹未尽的讨论着男女主角、《我心永恒》这首歌、詹姆斯卡麦隆的导演功力。我母亲还格外细心的惦记着那几个在甲板上拉小提琴,直到船沉的乐师。第二天,在她的率领下,我们到视听效果更好的百花影视厅去又看了一回。杰克和罗丝交往的过程我们前一天才刚刚领略过,但是依然津津有味。我妹妹不久后买了电影原声大碟,碟中收录了主题曲以及片中所有的音乐片段。那一阵,苏格兰风笛天天飘扬在我家客厅。
      《泰坦尼克号》的盛况只是昙花一现,大大小小的电影院很快复归萧条。此前此后,电视在生活中的重要性却稳步增长。不管是83版《射雕》、《八仙过海》,还是《凯旋在子夜》、《乌龙山剿匪记》、或是《西游记》、《红楼梦》,以及稍后的《渴望》、《编辑部的故事》,再后的《戏说乾隆》、《新白娘子传奇》,还有国外的《三个侦探》、《加里森敢死队》、《恐龙特急克塞号》,都是万人空巷。即使《十六岁的花季》、《十七岁不哭》这类中学生题材也是追看者众。
      那些电视剧的质量,以今日的眼光来审视,其实参差不齐。有些固然是一时之选,有些只能算差强人意。但它们都是诚意之作,用心之作,在它们所处的时代,均能执牛耳,领风骚。我清楚记得,外公长期在老干部病房疗养,外婆陪床。我每晚和表弟走回家去看一两集电视,再回医院,往返总有七八里路。因为走来走去的太麻烦,爸妈干脆把唯一的一台14寸彩电搬到了病房。这个举动既尊老,又爱幼,一举两得。外公那间病房,也就成为值班护士和其余病友最爱留连的地方。对于长期住院的年迈之人,这份热闹弥足珍贵。
      电视剧以外,最受欢迎莫过于《正大综艺》和《综艺大观》。《正大综艺》到今天我还觉得它是中国电视史上的一大创举。其意义恐怕仅次于春晚。它开创了综艺类节目的先河,而且起点如此之高。它的世界各地的风光介绍,嘉宾主持的互动问答,正大剧场的佳片云集,真正做到了雅俗共赏,将知识性、趣味性融于一炉(正大剧场的第一部剧集《侠胆雄狮》印象尤深)。杨澜和赵忠祥的老少配又是那样的赏心悦目——我朋友开玩笑说“赵忠祥是赏心,杨澜是悦目”。由他们俩领衔的《正大综艺》,颇有“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的黄金分割般的妥帖。可惜它开播不久,外公就去世了,那台14寸的小电视也随之搬回了家中。
      《综艺大观》与现在的综艺节目在形式上更接近一些,但没有这么花哨、浮躁、哄闹。它做得较为质朴,基本是一台一台晚会的升级灵活版。如果说《正大综艺》推出了杨澜,《综艺大观》就贡献出了倪萍。前者优雅知性,更现代;后者亲切感性,更传统。倪萍以《综艺大观》为基石,一路走到了春节晚会,与《正大综艺》的赵忠祥顺利会师,这也是两个“综艺”的一桩佳话。
      我父母看电视的时候喜欢喝茶,外婆看电视时喜欢看电视报,拿红笔一划一划的杠出她期待的随后几天的节目。有时她又顺便做点家务事,比如剥花生、拣菜叶子之类。我妹妹则不能安于沙发,要抱着布娃娃到床上大仰八叉的躺着看。在他们所构成的温馨的气场中,即使冬天也暖意融融。
      那个年代对少儿、青年比现在更重视。新闻联播前的一小时,中央一套差不多每天都有一个针对青少年或儿童的栏目。星期四是《七巧板》,星期五是《天地之间》,星期六是《我们这一代》。鞠萍在《七巧板》中首开邻家姐姐的主持风格,获央视“十佳主持人”称号时我记得她还哭了。《天地之间》主持人董浩则为米老鼠配过音。在包括我在内的亿万小观众的心中,他们是“鞠萍姐姐”、“董浩叔叔”,是和亲戚一样的自家人。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忽如一夜春风来,录像厅遍地开花。而其中所放的绝大多数是“香港制造”,当中又以武侠、枪战、喜剧最受欢迎。李连杰的矫健灵动,周润发的倜傥潇洒,周星弛的搞笑夸张,让人如醉如痴。刘德华和黎明的意气风发也叫人印象深刻。女演员我喜欢霸气的林青霞、幽怨的王祖贤和艳丽骨感的张敏。张曼玉和梅艳芳的好处,是年龄稍长以后才体会到的。就像张国荣、梁朝伟一样,属于要细品的类型。不过对华语电影打向国际做出很大贡献的成龙,我却从来没有为他狂热、视他为偶像,大约是不合眼缘。
      九十年代正是香港电影的巅峰期,明星奇多,影片无论数量和种类都是琳琅满目,既有徐克、吴宇森、王家卫这样有情怀的大导演所拍的精品,也有一批泥沙俱下的粗制滥造之作。不过录像厅永远不愁没米下锅倒是真的。一般每天是三部片子,滚动播放,周而复始。我曾经羡慕过在门口收票的大爷,因为他不用上学,天天免费看录像。活成这样,夫复何求?
      录像厅通常都不大,摆着十几排椅子凳子,不提供吃的也不提供水,有些连厕所也没有。门口照例是厚厚的棉大衣似的门帘(说不定就是棉大衣改的),室内光线昏暗,空气混浊,弥漫着“人味”。假如不禁抽烟,那更是“五味杂陈”。观众大体上分为两类,一类是农民工,一类是中学生。小学生偶尔也有,是被坏榜样中学生带过来的。在简陋恶劣的观影条件下,大家盯着屏幕,心弛神往,笑就一起笑,骂就一起骂(骂声南腔北调),有时也会一起擦眼泪。这情形使人想起朱塞佩.托纳托雷的《天雷电影院》,可是环境比人家差远了。话又说回来了,环境虽不佳,我们获得的快乐和满足却一点也不因此减少。放学后,周末时,除了打桌球、打游戏,就是看录像。一半也缘于门票便宜,先是几毛,涨价后也不过几块,而影片倒有三部,怎么算都不亏本,也刚好能承受。
      对于学生来说,录像厅是繁重课业之余的调剂;对于农民工来说,那也许就是他们唯一消费得起的娱乐方式。
      随着电影业的重新崛起,电视界的日趋繁荣,更有网络的迅速普及,录像厅一下子萎缩了,萎缩的速度和规模都是惊人的。基本上,现在走遍大街小巷也难觅踪迹。偶尔看到一两家,也不肯与时俱进,还是竖着一个硬纸糊的广告牌,还是红字写着三部片名,还是用“惊险动作片”这样的套语来招徕观众,也还是把音箱直接接到室外,让过往行人在街上就能清晰的听到枪声、车声和角色的对白。听着那些爱恨情仇,会真切的感到录像厅无可挽回的没落与衰败。大概在不远的将来,就会彻底绝迹了吧?
      但是在记忆中,它们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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