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错的地方

站在错的地方

    @窦宪君

    雅子打电话，听口气像是有事，我没犹豫，约好见面的地方，换装出门。天气晴好，天空总有不知何去何从的云飘来飘云，我不是云，不需要确定方向，但是，有时候也如云一样无所适从。
    和雅子好久不见，像这样无事约酒还是头一次。没在电话里问什么，见了面就有分晓了。走在路上，脚步不急，见一个老友，慢行是回味的时间。街上，车来人往，身体有轻度的不适，居家久了，有对尘世的陌生，我心里的人物，需要从书里走出来才能和我结伴。
    中间雅子打电话问到哪儿了，我说我正走在一棵大杨树和大枊树的中间，还遇见一只无家可归的狗。雅子说，那狗是出来遛弯的，你就别惦记了。我说是，那狗还穿了件花背心。雅子笑，你不会是想抱回家吧。我说，真有这想法，就是怕挨揍。
    雅子第二次打电话，我说我正在看一条小河的上游和下游。雅子说，你才走到梦间桥吗。就一座两米宽的桥，还分出了上游和下游，真有你的。我说，我不是想给聊天找点素材嘛，这些都是我人间的烟火。雅子不理我胡说，小华也来了，快点走。
    行了，还有小华，三剑客到齐，好戏即将开场。一直，只要我们三个碰头，不愁没故事，我的故事相对寡淡，她们是起，我是伏，她们是荡，我是跌，合起来，就是戏剧的诱人之处。小华的故事堪称经典，我和雅子自愧不如。
    小华从不卖弄，每每说到她嫁进去的那个平原里的小村子，那个见不着一棵树的小村子，那个一铺大炕，炕间只有半个人高的泥垛隔出来的、祖孙三代共同居住的房子时，我和雅子都会多喝几口水，然后再听小华夸她那一米八高的丈夫。
    我很难想像，小华和她丈夫站在一起的情景，据小华说，她的丈夫很像演员，言外之意，就是帅。那么她的丈夫相中小华的，决不是身高，而是小华口中那一对雪白的、极赋魅力的小虎牙。
    当然，她那个帅丈夫也有不如人意的地方，文化这东西，有没有还是会写在脸上的。那个帅丈夫没有的，小华有。带一个比小村里任何人都有文化的媳妇进门，不只是夫家的荣耀，也是小村子的荣耀，小村子里的小学开的第一节英语课，是小华讲的。这也是小华故事的前半段。
    后半段不好讲，讲的时候，小华眼里的火不好灭。我和雅子齐心协力，在小华独居的日子里，多次登门讨扰，因为小华说了，她做的饭，她那个有外遇的、已经成了款爷的丈夫已经不敢吃了。那么，在那个家里，她还能做什么。要买包炸药吗。
    一直以来，小华是有买炸药的想法的。按不息，心里一只突突着小火苗。这变成了我和雅子的主要任务。每次都不是小华开口，但是，面对小华便会有大好的时光从心里溜走。每次不打算听，但是见了就想问。
    当然，雅子也会说说自己，相对小华，雅子的故事就喜气多了。咱不讲名正言顺，只讲一个男和一个女，在错的时间做着对的事，相爱、相爱，互相生生死死地爱着，爱得看不见别人，爱得所有的人都是敌人。可是，不怕。不喝酒，不怕；喝了酒，更不怕。所以，每次和雅子见面，酒是一定要喝的，雅子咬定让自己处于更不怕的状态。
    我在这两个人中间，不是故事性最强的人，不是最能喝酒的人，但是，我是她们两个公认最幸福的人。这个我不接受。她们决不是看起来有多不幸的人，她们都过得轰轰烈烈，只有我常常在两棵树中间、小河的上下游中间徘徊，我像个没目的人，像个风起云涌的人。
    雅子打第三次电话时，我已经到了饭店包间的门口。雅子和小华都斜眼看着我。我进屋，落座，盯着她们两个。她们两个都是两眼放光。我已经准备好了，不管是先听雅子讲，还是再听小华讲，我回家的路上，决不会再在两棵树的中间和小河的上下游中间徘徊了。
    我曾想过，是不是也要像她们那样爱一次，站在错的地方做着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