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夜话

小时候中秋团圆，月亮很圆；后来渐渐觉得月亮永远都不会圆，因为我从当中发觉它的瑕疵。
　小时候中秋一家人团圆，夜里没有农事，大家都闲适。所以一群人，老老少少搬个小杌便就坐在庭院里，供月、焚香、闲谈、静坐，看着月亮的方位。月亮黄黄的，像块烙饼。
　姥姥，姥爷给我们讲鬼故事。我不相信他们所讲，但总是爱听的，不知为什么。"夜里南面山里的老虎和狼都要跑出来，到村里来，吃小孩！"说到"吃小孩"的时候他的声音很大，仿佛他便是那只大老虎。大家都要吓一跳。
　等到很晚，便渐渐各自睡去，我有几次便是趴在姥姥腿上睡着的。晚上月亮很大，很圆，悄悄的挂在天上。
　后来见到的中秋月很小，但也圆。然而我总觉得它不及幼时的中秋月。鬼故事也再没有听到过，也没有人再当大老虎。中秋节我不能回家。不过据说家中庭院里还设供月、焚香的小桌。小桌旁坐着父亲、母亲--看着月亮的方位，看着月亮里影影绰绰的人、物。
　月亮很圆，但我心里感觉不到它的圆满，反而对之有厌烦的感觉。我想：月亮里暗的是什么脏东西？--月亮很脏。
　城市里过中秋节的人很多，大街上飘满了月饼的香甜味。人们也偶尔抬起头找找月亮（街上灯很亮，楼很高）；祝福也比以前多，"月圆人更圆""全家团圆如月"，看着这祝福，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黯然。
　月亮，我总不很满意，觉得其并不圆满。故而不欢喜它，这大约要与街上大家的意见向左。月亮像块玉，在远处静默，看着它的时候，我大约总要想起谁的忧愁？李白的忧愁，苏轼的忧愁，还是看到元好问的忧愁。饮酒时也是一样的感受。中秋节的酒里，可以看到一个很不很友善的月亮。
　月亮原本怎样不得而知。我说月亮原本便不圆，也永远不会圆，这或许是事实。不论从中能不能找到它的瑕疵，真实情况就是月亮不圆。而中秋的月，也与往日一样在那里冷冷的发着寒辉。
　我一个人坐在很远的草坡上，静静的看着那不圆的、脏兮兮的月亮，周围没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