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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莜莜

2022-01-15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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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莜莜,若我说它是一种草本植物,叶子卵形,似苋菜叶,比其略薄,果实黑色,味道甘甜,你可能还不知道它是什么,若我说它的学名叫龙葵,你定会说:“龙葵嘛,谁不知道?”是的,它的学名叫龙葵,家乡人都叫它莜莜。
  莜莜,读它时,微微加上儿化,听上去就有股子俏皮劲儿。瞧瞧那纤弱又挺立的植干,旁逸斜出的枝条,就像亭亭玉立的少女。那些低垂、呈伞状排列的小果子,又沾染了几分少女的羞涩,很是稀罕人儿呢。
  小时候,想吃上樱桃、杏子是极难的。刚刚填饱肚子的年代,大人们都把心思放在庄稼上,谁有心思伺弄果木啊?肯在房前屋后的菜园里留下几株莜莜已经算是极难得了,而大多数孩子是没这个待遇的。那时,我们一家人挤在爷爷家菜园中盖成的小房子里,房前就巴掌大的地方,妈妈要算计着种上供我们一夏一秋吃的蔬菜,哪还有地方给我们养莜莜?别看这莜莜在缺肥少水的野外羞涩得像个少女,要是养在菜园,它会不顾形象地疯长,把枝条伸得老长老长,长得根茎撑不动了,就顺势卧在地上。这一卧,就得占上一、两平米的地儿,哪还有羞涩可言?分明就是个贪嘴的肥丫嘛。
  孩子们的嘴巴更贪,眼睛也最尖,他们总是能第一个发现莜莜熟了,一个孩子知道莜莜熟了,全村的孩子就都知道了。知道了,便马上行动,没有军令,却从不延误战机。其实也是有军令的,黑黑的莜莜就是军令,在这无声的军令下,一支支摘莜莜小分队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出发了,整个田野也就沸腾了。
  摘莜莜也是有讲究的,小馋猫都知道,谷子、糜子地里的莜莜是最甜的。一片片谷子、糜子把土地遮得密不透风,孩子们在地里要铆足了劲儿往上蹿,才能露出个小脑袋瓜儿。可摘莜莜不需要露脑袋瓜儿,只要猫着腰顺着垄沟一瞅,就知道哪里有莜莜了。谷子、糜子的植株都是直立生长的,就像一排排小哨兵,莜莜却是斜着扑棱,这样一看,倒像是谷子、糜子守护着莜莜了。
  管它谁守护谁,孩子们可没空想这些,吃才是真格的。见到熟莜莜就往掉了牙、透着风的嘴里送,洗的过程都免了,若是等着拿回家洗完了才能动口,那不是要馋坏了?那时真好啊,若现在,莜莜就在眼前,也没勇气直接入口了,有时候,成长也是个坏事儿。
  能入口的可不是只有黑莜莜,还有绿莜莜和黄莜莜呢。不熟的莜莜都是绿色的,只有成熟时才变色。黑莜莜爱热闹,喜欢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她觉得这样才带劲儿;绿莜莜最低调,生来绿色,就用绿色做嫁衣,这低调也是一种炫耀呢;黄莜莜则是最聪明的,一入秋,它就给自己换了套透视装,黄衣下,白白的籽儿隐约可见,让人馋涎欲滴。这黄,不是正黄,不是镶黄,却也有股子贵气。黄莜莜特别甜,人家懂得走高端路线呢。
  莜莜各有千秋,吃莜莜的孩子也各不相同。有的孩子发现了黄莜莜会大喊大叫,引来一群孩子分享,这种孩子通常是人缘最好的;有的孩子只唤来较为亲密的伙伴,友谊从吃莜莜上也能显现出来;有的孩子则一声不响地偷偷吃掉,这样的孩子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儿。不过孩子就是孩子,前一会还是冤家对头,下一秒就亲密无间了,千万别用大人的眼光评判他们,孩子的世界,大人未必都懂。
  孩子总是闹人的,吃够了,免不得玩耍一番。庄稼密密匝匝,挤满了田野,吞没了小路,却挡不住孩子们的喊叫声。那些笑闹声顺着垄沟,顺着庄稼让出的道儿,冲进篱笆,赶散炊烟,碾开了父辈们脸上的皱纹,这些,孩子们是不知道的,他们忙着呢,即使不忙,也不会去想,他们还是孩子呢。
  孩子们也会把谷子、糜子踩倒,惹得庄稼不得安宁,大人们常常是假装板着脸吼上几嗓子,不会真的计较。吃个莜莜嘛,谁家又没孩子呢?
  那时,吃莜莜似乎是最快乐的事了。孩子嘛,孩子的快乐总是与吃的有关。
  孩子总会长大,长大的过程统统成了“后来”。这“后来”却未必都是美好。长大了的后来,除草剂走进了田野,密不透风的庄稼地里便很少再看见莜莜;再后来,也不那么爱吃莜莜了,不过是个野味儿,哪比得时令水果的味道和营养呢?再说,莜莜吃多了是要闹肚子的。等到钻进谷子地里肆无忌惮地摘莜莜成了回忆,再见到莜莜,也吃不出当年的味儿了。
  或许当年摘的并不是莜莜,而是无拘无束、简单至纯的光阴,现在非要拿莜莜去咂摸当年的味道,又哪里寻得到呢?莜莜还是莜莜,我们却已不是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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