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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2022-01-15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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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在下着雨,时而密集时而稀疏,下了一整天。正是春夏交接时节,气温骤然下降了许多,这样的温度适宜盖上被子睡觉。这是北方过了年一直到现在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雨,一场雨就是一个崭新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在雨中散发着一种恬淡的气息。在这一整天里,我就在想一个女人,睡觉前她在眼前晃动,熟睡时她总是在身边弄出窸窸窣窣一样的动静来,醒来,她第一时间就站在了我的面前。我向外面眺望,她似乎就站在雨里,还是那样的熟悉亲切,却看不到她清晰的面容,自然看不到她的表情,是生动或呆板,迷茫或淡定。我想站在雨里多不好啊,衣服会被淋湿的,想喊她一声,让她进来,她不搭理我,却远离而去,走了很远很远,但始终没有走出视野,背影小的墨点一样。不去想她了,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她竟然又折了回来,依然在雨中徘徊,或者伫立。
      我不可以称她为“女人”,只能喊她的名字,因为我们不是一辈的,她该问我喊小叔,长辈不能和晚辈开这样玩笑的。这个女人的名字叫做“芸”,不知道她的全名叫什么,具体的“芸”是哪一个字,但并不妨碍大家都这样叫她。
      芸是富子的媳妇。我和富子是同龄人,我们是同龄人。我们两家曾经住得很近,就隔了一家人,日常借借讨讨,吃饭也经常在一个饭场儿,接触较多,了解相对较多。
       盐在调料中占据核心地位,体型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占绝对优势,相貌不分伯仲,但体型好,一个女人整体相貌的优势就突显出来,芸相貌一般,个子高挑,没有人知道村里哪个女人是最高的,但在人们的意识芸可能就是最高的。富子的身材不算矮,至少和芸是一般高的,但和芸站在一起就显得矮了。芸并不娇生惯养,也不绣花枕头,夫唱妇随,芸和富子一样在田地里摸爬滚打,在家里,芸也是一个合格的村妇,属于一个乡村女人的分内之事,也总是做得有条不紊。芸不是一般地懂得过日子,结婚时的洗衣机很多年不舍得用,大冬天洗衣服还是用手洗。衣着从来就是大众化,不擦脂抹粉。朴素干净利索。芸待人接物也是那种不吭不卑的,不死板,很多男人未必能赶得上。芸随和,但不随便。乡村女人开玩笑其实是很狂野的,比如兄弟与嫂子之间的玩笑,简直就是淫秽。村里一个男人是公认的“骚包”,见到嫂子们总是开玩笑,动手动脚,占了不少便宜,一次一群叫嫂子们的女人们一哄而上,把那男人摁倒在地、扒光裤子,在他的阴部乱拔乱拧,疼得他嗷嗷求饶。一次性就把他制服了,让他见识到女人的厉害,自此他见到嫂子们就收敛了很多。芸从不主动和男人们爱玩笑,兄弟们和她开玩笑,她大多时候都是抿嘴笑,拘谨的样子,拘谨是一个女人最动人的姿色,从没有感觉到她得意忘形,或者失态过。兄弟们有时候开玩笑太露骨了,她会坦诚说道:我说不过你们,以后你们不要和我开这样的玩笑了。
      不敢说芸是完美的,也有着这样的那样的缺点,但不管哪一样的缺点,都不影响她贤妻良母、质朴正派的形象。
      他们生了一男一女,在计划生育相当紧张时期真的让人羡慕。他们的日子不算太富裕,却也算是殷实。 两口子磕绊是正常的,富子和芸从未大打出手过。
      多年没有见到芸了,和很多村夫村妇一样,我们都常年出门在外,虽然我们都不定时地回到村里,但很不容易见面,即使在同一时间,各自办各自的事情,彼此也不知道。最后一次见到芸,她在村里打麻将,还是那个样子,感觉不出她有什么变化。我们相互打了招呼,依然那样亲切,只是在外面见过了世面,似乎更加成熟了。
       然而,就是这样的芸却制造出了骇人的新闻,这在当今的社会不算是新闻,对于名人明星不算是新闻,但对于一个村庄、对于普通人来说,分解到很小的范围内,发生在我们的身边,针对于芸来说不能不说是新闻,这种新闻极具爆炸性颠覆性,力量足够强大,类似于地震的摇动,一个村庄不堪一击,村庄里每一个人的接受能力不堪一击;当然,我也逃脱不掉。
      其实不用深入地想,关于女人的新闻直接就可以锁定绯闻,村里传来芸有外遇的消息。
      起初,属于流言阶段,没有人证实它的真实,也没有人证实它的不真实。事件处于秘密、或者朦胧的状态,这样的状态有无限的深度,适宜联想,适宜流言可以放肆地成长;我见识过流的厉害,根本没有的事能说的活灵活现,确凿无疑,流言未必是坏事,世界需要新闻,不然整天就是一潭死水,总之,村里的气氛又少有的活跃起来,有各种的议论,有各种的猜疑。
      芸和她的姑子在同一个厂里打工,姑子发现了芸的异样,芸比往常爱打扮了,穿鲜艳的衣服,开始搽脂抹粉,夜不归宿,和一个陌生的男人有频繁的接触,出了厂。传来富子担心的消息,每天在家的富子都要给远在千里之外的芸打电话,有时一天可能会打几次,醉翁之意不在酒,实质上是在试探芸,或者提醒芸,提醒他的存在,她的家庭的存在,他们儿女的存在,企图用这种方式束缚芸,阻止住她越走越远的脚步。
      在平时,芸一直没有回来,即使在春节也没有回来,自有了她的传言之后的几年当中只回来了三次,三次都是家里有了重大事情——他们的女儿结婚,儿子结婚,儿子添了女儿。其实也属于正常,很多家庭也都是这种情况,有事情了回来办事情,办完事情就匆匆走掉,家是旅馆。
      表面平静,暗地里漩涡涌动,传来更隐私的事情,就是在这久别之后,回来的芸和富子同床不同房,不让富子碰她,害尽了相思之苦的富子不能宣泄终于忍无可忍,痛打了芸一顿,但富子没说理由,羞于出口。芸回到娘家自然也羞于出口,只说挨了打。有句俗谚:爹好埋,娘不好埋,在关键时候女人有娘家人撑腰,芸的兄弟一听姐的哭诉,连夜赶到村里为芸出气解恨来了——小舅子二话没说,没头没脑地把姐夫痛打了一顿。挨了打的富子委屈极了,当着小舅子的面,把芸外遇的事情全给抖擞了出来,小舅子不相信,问芸是不是真的,让芸说这不是真的,芸没有辩解,只是沉默,沉默就是默认,其实也是最后的摊派。小舅子的态度立时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马上站在了富子的一边,可能他也不太能接受,更可能感到是种耻辱,他反过来把他的姐——芸又打了一顿。掖着藏着的流言似乎在这一次真正地被撕裂了朦胧的口子。
      绯闻总是吊人胃口,人们一个个似乎都成了卜卦者,判断着芸的去留。
      绝大部分人的结果是一致的,芸不可能决绝。我也非常赞同,因为我相信芸绝对不是一个傻子,不会做出这样的傻事,在这样的客观条件下。世界是复合的,根本没有纯粹,我从不赞成抽丝剥茧,芸最明智的选择可能就这样保持混沌,混混沌沌下去。
      事实上人们错了,事情完全偏离了人们的判断。
      芸每次回来之后再出去打工,自然面临着巨大的阻力,首先来自于富子的苦口婆心,软硬兼施。阻止是无效的,芸还是走了。最后一次,也就是儿子添了女儿,芸由母亲上升为奶奶,不是规定的规定,现在的奶奶是要带孙辈的,似乎这是一种义务,意味着芸再也不能出去打工了,必须要呆在家里了。至少,芸也要伺候儿媳妇满月;我们这里添孩子待客是在第十二天头上,十二天之后芸就坚持着要走,没有一个人同意,她娘家的每一个人,她的妯娌,村里和她要好的村妇。她们给芸讲了很多的道理,给她举例了很多鲜活的例子,将来必定要面临很多很多的问题。我想芸如果是那种常见女人多好啊——享受富足的生活,或者骗些钱财补给家用,这样的女人未必可耻,或者最可耻。什么也没能挽留住芸,一辆小车停在了村外,应该是约定好的,有人看得真切,是一个男人来接她的,芸上了车,小车狂奔而去。
      人们都说芸鬼迷心窍了。
      我突然发现,芸真的不是一个简单的女子,无关幸福,无关荣辱,无关悲凉。
      芸走后,她的话题在村里总是不定时地象爆炒花生米一样,噼里啪啦地响上一阵子,关心芸似乎在关心自己。我却沉默下来,任何人都没有指责、决定、强迫他人意愿的权利,我再也不想为她最后的归宿做任何的猜测或判断,只是祝福她,以后不论传来她的什么消息,但愿不是她回来的消息,虽然我和富子的想法是一样的,一万个不想让她离去,没有任何一种不幸比回头更为不幸的了——回头的,要么看穿了世相,要么心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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