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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消逝的村庄 【 (二) 小院 】

2022-01-14抒情散文泗水河畔
夏日,是小院的节日。背倚蓬勃的刺槐林,前临潺潺的溪流水,怀抱密密匝匝的丝瓜架。盛夏,我家的小院掩映于流淌的浓绿中。每日,小院总是在鸡三番五次不耐烦地催促中慢吞吞醒来。“嘎吱——”长长的声音从门闩一直拖到地面,伴着奶奶的咳嗽,父母的低语,小院……

夏日,是小院的节日。
背倚蓬勃的刺槐林,前临潺潺的溪流水,怀抱密密匝匝的丝瓜架。盛夏,我家的小院掩映于流淌的浓绿中。
每日,小院总是在鸡三番五次不耐烦地催促中慢吞吞醒来。“嘎吱——”长长的声音从门闩一直拖到地面,伴着奶奶的咳嗽,父母的低语,小院揉着眼皮打着呵欠醒了。
风拢了拢几绺游丝一般的云,别在耳朵后面,就算给天老爷梳过头了。微微的晨光扑进院子,屋檐下挂着的一长坨蒜头,一大挂玉米棒也被吵醒了。
烟囱开始吐白烟了,那是奶奶在张罗早饭。父母早已扛着铁锹出去了,他们总赶在早饭前忙点农活。我和哥继续做着美梦,等着浓浓的大米粥的香味把我们馋醒。小院,早醒的鸡开始了忙碌。丝瓜,在夜色怂恿下一顺溜从藤间挂下,一根根,一条条,比赛似的腆着鼓鼓的青肚皮。
白天,小院是丝瓜、鸡和奶奶的天下。奶奶围着大粗布围裙,在丝瓜架庇荫下忙着全家的一日三餐,猪仔子们一日两餐,淘涤浆洗,日日手不闲脚不住,她在哪里鸡跟到哪里。这其间鸡们总能捡到几粒饭,喝上几口泔水,哪怕是猪食槽里扒拉几爪子也挺满足的。没事的时候,奶奶会在院子里铺一张凉席,自己盘腿而坐,开始纳鞋底。鸡们依然在院子里转悠,不时跑过来歪着脑袋盯着奶奶手中的针线望,奶奶一声“去!”它们绝不会害怕,顶多是扑棱几下翅膀迈着方步往旁边踱一踱。它们一边慢条斯理地踱着,一边还偶尔侧目向奶奶看几眼。那时,奶奶脸上的沟壑里,仿佛流淌着村前的溪流水,满盈盈亮晶晶的。确定奶奶那里讨不到可以啄食的东西了,它们开始在丝瓜架下讨生计。长长的丝瓜蹭一蹭,巴掌一般的叶子啄一啄,最令它们兴奋的是及地的丝瓜花,黄黄的花蕊足够它们研究半天了。若是碰巧蕊间藏着蚂蚁、瓢虫、蚂蚱一类的活物,那自然是最称心不过的美餐了。
院门口是一畦菜地。菜地四周是一圈黄豆,此刻,它们正怀揣着饱鼓鼓的豆角,细细地数着今年的收成。菜地中间被奶奶分成了四块,种了西红柿、辣椒、茄子、黄瓜。每一种蔬菜都尽情舒展着自己的枝叶,蓬勃而优雅地立在风中。枝桠间的果实则毫不谦虚地炫耀着自己饱满而丰硕的喜悦。
午后,在奶奶的催促声中,我和哥哥乖乖地躺到凉席上睡午觉。我们眯着眼,耳朵却竖得老高。不消几分钟,奶奶鼾声起。我和哥大摇大摆走出小院,路过菜畦的时候,顺手带两根黄瓜几只西红柿,在衣襟上擦擦,往兜里一装,一溜烟就没影了。
落日举起如椽画笔,开始为天空涂抹晚霞艳丽的色彩。四野游荡的我和哥哥终于兜着满袖子乡风溜进小院。直冲向小院东北角的水缸,舀上一瓢水,咕咚咕咚补充整个下午被阳光蒸发的水分。然后再摸摸鼓鼓囊囊的衣兜。那里藏着知了蚂蚱蟋蟀呢,运气好的时候还会有嫩黄尖嘴的小麻雀。这时,我们会小心地在丝瓜架下找一个隐秘处,用稻草软棉絮做一个温暖的窝,小心地把小麻雀放进去。确定老猫也发现不了的时候,我们在小院的工作就开始了。
我和哥各执一把大扫帚,满院子狂舞,当然不是打仗,我们在捂蜻蜓。一扫帚下去三五个蜻蜓不在话下。鲜红的是战斗机,紫黑的叫黑心肠,黄色的称赛金花,这些都是我们自己取的名。其中以鲜红的最为少见,紫黑的次之,黄色的遍地都是。晚上,我们还要在院子里比一比谁捉的多品种好。
阴天的时候蜻蜓飞的低最好捂了,一傍晚几十只是不成问题的。在奶奶长一声短一声的叫唤中,我和哥把蜻蜓放进蚊帐开始吃晚饭。我们丝毫不在意第二天早晨枕边席子上有几只压扁的蜻蜓。
天空艳丽的晚霞开始变淡,变浅,刺槐的梢头涂上了淡淡的水墨染料,村庄背着浅灰色的影子向小院移来,密密的丝瓜架背起了小院的黄昏。
小院开始热闹了。张大婶李大爷的都摇着蒲扇啪嗒啪嗒走进小院,在丝瓜架下找个凳子坐下。有的找我母亲看病拿药,有的找我父亲针灸,那时候,这个小院就是一个露天诊所。也有的纯粹侃大山的。大人后面常跟着几条小尾巴,这些尾巴一进院门就粘到我和哥的屁股上了。我们围着小院的柴门捏萤火虫,借绕着丝瓜架捉迷藏,钻进蚊帐数蜻蜓,讲故事,甚至抓一只鸡,硬生生扒开鸡嘴把玩死的蜻蜓塞进去。反正就是小猫撵着尾巴转,没事找乐。
大人孩子散去后,我才会觉得有点累,仰面躺在凉席上,头顶的天空是四四方方的丝瓜架。簇拥的叶片已经看不清颜色,与月光一样流泻着淡淡的灰。不像白天,叶片的绿有深有浅,有浓有淡,丝瓜的绿更是饱满鲜亮,整个小院,一层赶着一层的绿浪在涌动,在翻滚。
枕着月光,丝瓜架上蟋蟀和纺织娘在对唱,远处河塘边有蛙鸣,偶尔飘来阵阵荷香,伴着淡淡的野花香,散发出甜丝丝的味,我也不知不觉甜甜地做起了酣梦。
如今,小院成了我永远的梦。某一个微雨的清晨,某一个无云的黄昏,某一个月圆的子夜,总期待它能不经意间走进我的眼帘。面对笋尖般的高楼,我不知何处寻觅她的踪影。
小院消失了。我没听见院墙倒地的轰响,我没看见丝瓜架倒下的残乱,
小院消失了,简单而干脆,平静而彻底。
小院消失了,落寞的风不知刮向何处。
小院消失的时候,我远在他乡。
云朵是天空的脚印,牛羊是田野的脚印。小院,在我的心坎上,留下了深深的脚印。

[ 本帖最后由 泗水河畔 于 2010-8-20 09:10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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