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桥记行（修改稿）

岩桥记行
杨木华
　　沿着平坦的山路向前，突然一转，一种“轰轰”的震颤声从地心窜出，直逼大脑。瞬间，大脑中也开始“隆隆”地回应。水声！一定是水声！一定是岩桥到了！一定是几百丈之下的深涧里，流水撞击震动，贯穿悬崖绝壁，再透过脚底直达五脏六腑，在身体里产生了共鸣！

　　兴奋无以言表。我手举着相机，迈步下坡，准备拍照。刚走一步，脚下突然一滑，身体瞬间腾空，来不及作何反应，“咚”地一声摔倒在地。翻身起来一看，原来，我踩中了一个风化石，晚秋的霜融化后，湿漉漉的，看起来就很滑。缓坡边，一位老人在牧羊，见我痛得龇牙咧嘴，赶紧把身披的蓑衣脱下来，摆到我身旁，说：“阿弟，跌疼了吧！来，坐下歇一会！”我侧卧在蓑衣上，那些疼痛似乎暂时离开，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身后，是一级一级的梯地，枯黄的包谷叶片层层叠叠，玉米棒子斜挎在半腰，一派丰收的景象。老人家的羊群，就在我们脚下的缓坡上。那里灌木茂密，林边杂草旺盛，以一种悠然的姿势，在秋阳下流淌着熟透的味道。再下去应该是万丈绝壁，可那些想象中的惊险都不见——只见碧绿的树林，从点苍山西坡深处绵延而来，慢慢靠近，缓缓合拢，一直到两岸似乎触手可及之时才戛然而止。指着坡下斜伸到灌木林中去的那条路，我问：那边是岩桥？老人呵呵一笑，说：“是呢！那里就是岩桥！”说起岩桥，老人略显瘦削的脸上，笑容退去，凝重渐生。在他的讲诉中，岩桥的前世今生，缓缓流入我们的视野……

　　最初的岩桥，也许是悬崖两边的野兽为往来的方便，从因倒伏而联通两岸的树木上走过，后来，也许是两岸村庄的年轻男女，为约会的方便而故意砍倒树木搭成。后来的后来，岩桥北面的村庄里，建了一所小学，南面几个村组为方便孩子上学，建成了加护栏的木桥！那后，孩子、大人、牲畜，都开始走这座桥，可危险也在不知不觉中降临。最初，从岩桥上掉落下去的，是一些急着过桥而拥挤的牲畜，后来，由于这里的地形险要、风景迷人，不少人远道而来，观赏体验岩桥的惊险与刺激。上世纪九十年代，有人为获得更绝妙的留影角度，把生命都定格在那里——失足摔下。 　　老人的目光，从渺远的故事里收回来，长舒了一口气，说：“还好，那些惨剧，如今不会发生了！1992年，由雪山河电站出资建成水泥桥，靠近桥的路，都加了护栏，感谢他们！”

　　岩桥之下就是雪山河，这里有梯级水电站。电站修桥修路，功德无量！听完老人的讲述，我一身热汗瞬间变冷：惊险啊，如果我摔跤的地方，不在路上，而在桥边，那后果也许不堪设想！ 　　老人的视线越过我，望向对面——原来，羊群过桥去了，他也要走了！我把蓑衣还给老人，谢过他的盛情邀约，一瘸一拐，走上通往岩桥的路。路边，一些不知名的野花疯狂地开，秋蝉也拼命地叫，我慢慢地走向那个朝思暮想，给我带来疼痛的岩桥！经过一座斜伸出一半的石崖，路过一个黑魆魆的石洞，古朴的桥亭就在眼前。 　　站在岩桥上，这里“第四季冰川遗迹”的地理奇观尽收眼底。近在咫尺的两山突然从中断开，一个深深的沟壑上，一桥飞架南北。这是一座普通的水泥桥，宽不到两米，长不超三米，仅从桥看，并不能成为一种风景。那么，让人津津乐道的诱惑在哪里呢？从桥东往下看，一种凉意禁不住从脚底升起，一丝颤栗也随之而来！脚下，不只是百丈之深！两岸都是悬崖绝壁，向下还有些往内侧收缩的态势，崖壁的下段，苔藓碧绿，崖壁上端，有树，不多，有草，不茂，若失足坠落，将毫无牵挂直达谷底！谷底一条清澈的溪流，泛着洁白的泡沫，入深潭，跨高坎，回声在整个河谷里震荡飘摇，直捣鼓膜！上游点苍山深处，两岸的悬崖退开，谷底一丛丛茂盛的野芭蕉，伸长手臂，想要触摸阳光的尾巴！悬崖绝壁之上，一棵极高的树，淡白光滑的皮纹，瘦瘠颀长的主干，看不见的根抓紧了石缝，向上，向上，只顾向上，中途忘记分枝长叶，忘记了回首的眷恋，终于，在绝壁上露了头：温暖的阳光，渐变的外界，在那一刻，所有的枝叶瞬间膨胀开来……转身，目光顺流而下，下游都隐没在两岸树木的枝叶之中。此岸的枝叶，都和彼岸的枝叶牵牵连连，缠缠绵绵，把两边石崖间的缝隙填得满满，只给崖底上升的风，留下一丝丝空隙，不让我们的目光触及昏暗的崖底。无法相象，苍山雪水，当初怎样冲开岩层一路向下……

　　桥的两边，都有简单的桥门。北面桥门上，大理石底板上嵌着一副对联：“一线天外彩虹飞度高盖世，千丈崖底清流直泄深惊魂”，潇洒的行书，实景的语意，让岩桥多了几分文化底蕴。欣赏完桥门的两幅对联，站在桥上，看苍峰叠翠，听溪流轰鸣，任清风拂面，放思绪飘飞……来岩桥之前，有人说：丢个石头试崖深！丢下后，数秒，看看多少时间之后，石头入水！站在桥边，看看四周，竟然不剩一个石块。其实，我本来就不想往下扔物品：悬崖之下的雪山河，是漾濞县城的唯一水源，污染它，谁舍得？ 　　一个人在岩桥上徘徊很久。夕阳西下，是该回返的时候了。虽然疼痛依旧强烈，却毫不后悔今天来岩桥——只为，有些经历无可替代，有些疼痛无法避免！每一次旅行，并不一定都如预设的那样温暖，但跌宕起伏的背后，更给我们留下不少故事，有些也许很快褪色，而有些却不知不觉抵达心灵深处…… 　　我想，多年以后，在每一个夜的深处，岩桥那种从地底下传出来的隆隆声，依旧会回荡脑海，崖壁上的那棵树，也许还在我脑海中生长……

[ 本帖最后由 杨木华 于 2011-12-4 18:18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