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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小暑

2022-01-1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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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暑

       小暑终是来了,欢喜和胆怯的心绪兼而有之。胆怯之说,源于随处可见且无处躲藏的暑热。这对于与生俱来怕热又怕冷的我,真的有些难以忍受,甚至有几分苦熬的感觉,父辈们挂在嘴边那句“大暑小暑,上蒸下煮”的谚语,最贴切莫过了。

       居所在顶楼,每年的暑热天,92平米的空间仿若被晒透一般,若是没有相当的定力,是很难安静坐在屋子里。比如,这个周末,即便不见明晃晃的太阳当空而照,可屋子里到处弥散着热腾腾的气息,令人难以抵挡,弄得整个人心浮气燥,许多想做的事情,一件也做没成。只好光着脚板,大屋小屋,客厅,四处追赶偶尔灌进来的一缕风儿,好像只有在这微凉的风中,还能尚且翻上几页书,熏一熏友人隽永的笔墨。

       在友人笔下,小暑一来,大蒲扇和大芭蕉扇呼哧一扇,江南的夜空里便落满了星座和故事。其实,这种故事,曾经与我也是何其熟悉。只是,我的奶奶手里没有大蒲扇和芭蕉扇,有的最多也是一把细细密密的竹篾扇子摇啊摇。她坐在院子靠南墙的枣树下,粗壮的枣树上缀满了指甲盖大的青枣,圆乎乎的,掩在碧绿的枣叶缝隙里,泛着清透的光亮。枣树下有石凳,太阳隐去时,坐上去冰凉凉的,很舒坦。奶奶却不习惯坐,她喜欢坐在一圆形的草编垫子上,盘着腿,也将她的三寸金莲盘起来。那些老掉牙的故事,比如嫦娥奔月,比如牛郎织女,开始在她唇角泛滥。后来,搬到新屋后,枣树没有了,靠南墙的,是枝枝蔓蔓的葡萄架,而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奶奶的故事,又给小叔的孩子和我的孩子讲,讲得不厌其烦,孜孜不倦。

       小暑的欢喜源自乡下。在乡下,小暑时,风儿会从田野吹进村子里,飘来阵阵瓜香和果香。父亲的果园里,主要是桃子,还有几棵自家吃的苹果树,鸡蛋大的桃子,披一层白生生的茸毛,在风中轻轻舞动,青青的皮下,裹着涩涩的肉,给人无限想象;瓜田里,一身花纹的翠皮瓜,顺着攀爬一地的枝蔓探头探脑。当然了,还有一些父亲闲暇时种的菜,微风起,黄色,白色的花儿细碎而素净。竹子搭起来的藤架上,豆角翠生生,黄瓜直溜溜,西红柿一疙瘩挤在一起,怎么看,都有几分可人的模样。

       小暑的麦田里,收割机留下的麦茬深处,是父亲点种的玉米,刚离开地面五六公分,露出五六片幼叶,隐隐弱弱的,被火辣辣的太阳蒸烤着。父亲说,若来一场雨,多好。话音落,乌云漫过,那雨儿,真来了。不过,半夏的雨,总来得急了些,还要伴着狂风夹杂着闪电雷鸣,顷刻间,漫天的雨齐刷刷倾泻而下。纤细的玉米苗,被豆大的雨点打得东摇西晃,有的甚至被打趴下,粘在地里。等雨停了,风儿一吹,苗儿青青,叶儿青青,几天不见,便又窜出两片叶子来。这个时候,笑得最满意的依然是父亲,他吸溜着旱烟,嘴巴咧得开了花。

      雨后,微光晨曦,整个村子罩在一层淡淡的薄雾里,安静极了。已过七旬勤快善良的父亲,早起的习惯大半生如此。起来,便在家里手脚不闲地摩挲着,待前院后院拾掇完毕,就径直去地里转转,看看果树,除除草,摘些长好的黄瓜,葱头,豆角什么的,然后心满意足而归。

      半夏里,也是虫子繁衍最快的时候,父亲背上药罐子,一趟趟往地里跑,回来,脊背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汗水还是药水,裤脚和鞋面,也沾满了泥土。父亲脱了衣服,满身通红,他一头扎进院子里晒的一盆清水,一遍遍洗,一遍遍擦,香皂的清香,从父亲身上漫过来。

       多年过去了,我喜欢闻父亲身上那味道。那味道,有温暖和感念,也有辛酸和怅然。如今,每到小暑过后,我的暑期生活开始了,安顿好手头的一切繁冗事物后,我必然像一只倦鸟一样回我的乡下,回到父母身边,睡一睡母亲的硬板炕,枕着一弯月色,听鸡鸣狗叫,闻声色犬马,看袅袅炊烟从高高的烟囱里一直飘,飘到浩渺的天空。属于乡下的慢时光,一季又一季,轮回和反复。

      这个半夏,已是小暑过后几日了,琐事缠身,我所向往的乡下一直未及。清早起来,小子要回乡下,替他收拾行李,叮咛当心蚊子和水土不服。十一点,爷俩出了门,远离了我的视线,屋子一下子空荡荡的,剩下我一人,像蝼蚁一般蜗居着。

       城里的小暑天,虽伴有顽固的酷热,喧嚣和浮躁一起袭来,但还是有几分风情存在的。暑热中,我一遍遍用清水、淡茶,湿透和浸润燥热干枯的肢体和心肺,让整个人很快安静下来。尔后,安静坐在某个角落里,读几页书,写几篇字。在我读书写字的同时,楼下总会漫过一缕缕苦瓜鲤鱼汤浓郁的味道。这味道,每年都有,闻来既熟悉又清爽。一日,心血来潮向同事讨做法。她很有耐心地传授,比如第一步,将鲤鱼去头、尾、骨,洗净;第二部,苦瓜纵切两半,去籽,洗净、切片,柠檬同样洗净切片;第三部,高汤倒入汤锅中,放入所有材料、调料,大火煮开后,转至小火慢煲,10分钟后即可出汤。做法讨来了,竟一直未曾尝试,心里不安。

      晚饭后,一个人下楼吹吹风,走到同事门口,门开了,她正端着一盆汤往客厅走,我能看到,白色的汤汁,碧绿的苦瓜,看起来很是养眼。同事言及她的拿手汤,依然心喜无限,一再叮嘱我,从小暑开始,不间断地食用一碗苦瓜鲤鱼汤,可以利湿清暑,对身体是极有好处的。

     楼下晚风习习,比顶楼凉快多了。一方素帕挽发,一袭绵绸布衣,拖着平底的鞋子,没入喧闹的市井深处。向东,行政广场,人声鼎沸,歌舞升平;向西,拐入河堤,稍微清净些。远望,渭水南岸芳草萋萋,灯火阑珊,我所在的北岸,正在绿化和修葺中,新栽的一行行木槿花开得正繁盛。那三角形、菱状或扇形的叶子,绿旺旺的,像上了一层釉。木槿开的花儿以白色、粉红和紫红居多。近身,随手拽过一大簇,闭上眼睛,紧贴鼻翼间,方清晰感知,原来这细碎素净的花儿,闻起来竟有几分芝兰沉香的惊喜。

        通常,我不会过多沉溺在外面的暮色晚霞里,待心神稍微宁静时,即往回拐。那个时候,街边到处都是吃饱喝足户外散步的人群。背心、短裤、拖鞋、纸扇,要多闲适有多闲适。若仔细看,扇子多是板桥的画,东坡的诗,不是真迹不要紧,人们所求存的,或许是握在手中的一点古色古香。这古色古香在某种程度上,或许会带给市井的人们一份幽静和从容,平心静气地双脚迈过火旺而茂盛的夏日。

        有时,不用向东,也不用向西,只需下楼走几步,便是家门口斜对面的知秋园。园子不大,却修得很精致。盛夏来临,苍翠粗壮的白皮松与高大婆娑的银杏林错落有致地散落其中,树丛下面,是绿莹莹的草坪,铺满了厚厚的绿色。知秋园里多是孤老之人、幼童和孕妇,他们像乡下散落在屋檐下的人们一样,一杯凉开水,一把扇子,就拉近了距离,扇开了话题,或年景、或生活,或家常,亲密无间的模样。我每每从其中穿过,会暂时忘记自己生命里,还有一处牵绊无数的远方,忘记那一只一次次驮我闯入你梦中的蝴蝶。(字数2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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