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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生命的碎片

2022-01-13抒情散文甘谷人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1:53 编辑

生命的碎片——谨以此文祭奠远去的二妈妈连日来,我心绪如麻,夜不能寐,筋疲力尽,神志恍惚,魂不守舍,无所事事。是因于老人去世的人生变故,还是秋日将逝的季节……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1:53 编辑 <br /><br />生命的碎片
——谨以此文祭奠远去的二妈妈

连日来,我心绪如麻,夜不能寐,筋疲力尽,神志恍惚,魂不守舍,无所事事。是因于老人去世的人生变故,还是秋日将逝的季节更迭,我不得而知。总之,我对最近发生的人和事犹如凝滞的墨云,阴郁沉重,让人窒息。

乙丑农历八月二十七,老家的二妈妈奔土而去,那凄凉的唢呐声至今在我的耳畔萦绕。二妈妈一生辛劳,磕磕绊绊地走过了属于她的七十三个年头。安葬完二妈妈的那天,已是二妈妈去世后的第四天,也是我赶到老家守灵的第三天。惆怅百结的这三天,二妈妈家里除了我的堂姐妹们的嚎啕声,就是揪心欲碎的唢呐声和让人魂飞魄散的爆竹声,声声入耳啊,声声的悲怆。二妈妈走了,按农村的说法,四代同堂应是喜事,出殡那天,二妈妈的快满一岁的重孙子身上都背上了缎被面扎成的大红花,但我没有感到一丁点喜庆的影子。好几天来,我的心头总是不断地悸动,暗暗地垂泪,悲伤至极。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这是不变的规律。然而,看似规律的东西却伤痛了多少人的心,不知让多少人经历着刻骨铭心的生离死别。我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也曾读过“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的诗句,在平常心态下我是可以读懂这句诗里凄美的意境,我也赞同落红默默无闻,化作春泥,追求回归的至高境界。然而,当秋风萧瑟,落叶纷飞而去之时,站在连绵阴雨中,面对亲人的诀别,我对自然界里蕴涵的这些哲理,不论用怎么样的姿态,我都很难理喻,更难释怀。一个人去了,一个曾给我留下念想的亲人去了,就像谁把我的心深深地挖了去,空空荡荡,天旋地转,物是人非。
佛学讲大凡世事皆“因缘而生,因缘而灭”,最常讲因果、善缘、和谐之类。当今社会倡导和谐,何为和谐?文艺复兴后许多思想家认为和谐产生于对立的东西。中国古代的“和而不同”说的就是和谐的理念,指事物的对立统一,具有差异性的不同事物的结合、统一、共存。如果按照和谐“和而不同”的逻辑,二妈妈和我二爸爸的结合的确是“和而不同”的典范,他们携手走过的五十多年的心路历程里,相克相生,游龙戏凤贯穿了的始终,生命轨迹里时而阳盛而阴柔,时而阴盛而阳衰,阴阳在力求平衡之中充满离奇,饱含艰辛,富有情趣。二爸爸在年轻的时候,为人机敏,性格倔强,曾是当地大地主的马夫,地主家养尊处优、趾高气扬的高头大马被他退去了几分暴戾,驯养得服服帖帖。解放之初,百废俱兴,血气方刚的二爸爸果敢地离开了家乡,投身到祖国铁路大会战,成为一名铁路工人。那时的铁路工人就是现在的公务员,香饽饽,能嫁给铁路工人在当时是情窦初开的女子们共同的向往和荣耀。当二爸爸和二妈妈有缘邂逅之后,爱情的火花瞬间爆裂,二妈妈不顾家人的反对,不用媒婆穿红线,摈弃循规蹈矩,冲破世俗的偏见,像戏文里的崔盈盈、梁秋燕决然毅然地和我的二爸爸轰轰烈烈地走在了一起。结婚后,已为人夫的二妈妈依仗着当铁路工人的男人,没有同其他的小媳妇们一样,去围着锅台转,而是赫然走进学堂,当起了小学生,与她年龄小很多的孩子们一起唱歌、跳舞、学文化,显示出了她生命之花中最娇嫩、最可人的一面。
我上小学三年级时,由于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我的右腿被自行车撞断,只得无奈地离开学校,躺在床上静养。养病期间,已是八个孩子妈妈的二妈妈成了我病床前的开心果。二妈妈拿把算盘不厌其烦地给我教三遍九、九遍九,当时,二妈妈能把三遍九、九遍九一口气顺着打完后再倒着打过来,远远超过我学校的珠算老师,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我的妈妈用甘谷方言对我评价当年的二妈妈时,只用了两个字 ——“很豪”。 “很豪”用现在的话说是“很另类、很前卫”了。试想,许多同龄人结婚后就成了家庭主妇,她们白天下地出工、做饭喂猪,晚上淘淘洗洗、缝缝补补,整日为生计所困,被生活所累,二妈妈却与众不同,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大山深处,结了婚的二妈妈再次走进学堂,用现在的话说,是“回炉”、“充电”、“深造”、“圆梦”。
二妈妈是一个典型的农家妇女,在她生命中显现出泼辣果敢而任劳任怨,工于心计又不失轻浮的任性和才智,缘于一场政治运动或个人的决策。当时二妈妈为了能在老家多分点自留地,一哭二闹三上吊,以离婚为由要挟我的二爸爸回到了老家,曾经风光的铁路工人回家后成了村上无人光顾的放羊倌。黎明即起,日出而作,日落即息,出门时一双两双,回家时两双一双,二爸爸为队上年复一年地放羊,放羊的二爸爸渐渐地被羊放“洋”了,曾经的彪悍英武、息事宁人的麟角也被山梁上的风雨打磨得一干二净,变得口木纳言,两神无光,只知羊儿遍山跑,不问家中饥和饱。恰恰相反,此时的二妈妈出奇地坚强,挑起了家中的所有重担。我记事的那年,是上世纪七十年代,饥饿的恐惧是我童年最难冲刷掉的阴影。那时二妈妈在我的眼里是一个非常精明能干的智者、长者。她是我们村里,甚至我们安远公社的第一个拖家带口,敢闯关中的女人。那时,对于幼小的我,不知道她是怎样将我的几个堂哥堂姐拉扯着走出家门,在关中平原上风餐露宿,沿门乞讨的?每当我的二妈妈偷偷地出走后,我总是天天守在二妈家门口,盼着他们回来,盼着他们回来后给我一小袋乞讨来的陕西人家吃剩的,经太阳下晾晒得干干的、硬硬的、五颜六色的馍馍或一小碗炒熟的五谷杂陈的面粉,直接冲上一碗滚烫的开水后,泡一泡,搅一搅,那种香甜直让人口水欲滴,那种新奇可以说弥漫了我的整个童年。那时的我曾对二妈妈崇拜不已,甚至幻想二妈妈也带着我一起去闯关中。二妈妈之所以在饥荒的岁月能够拖家带口,穿梭于陕甘两省之间,现在想来与时人眼里的“很豪”不无关系,二妈妈通过“回炉”、“充电”、“深造”、“圆梦”等一系列的工程,虽没有实现她人生的抱负(什么抱负?当晚辈的我不得而知),但最起码摘掉了“睁眼瞎”、“文盲”之类的帽子。据说,二妈妈走南闯北从没有坐错过车,也从没有上过外地人的当,受过陌生人的骗。她能把从甘谷到山西、到陕西的火车站站名像打三遍九、九遍九一样,熟烂于心,倒背如流。在通讯条件十分苍白的山沟沟里,二妈妈无异于列车上的报站员、站牌前的时刻表,乡亲们出远们时的咨询处,见多识广的二妈妈成了村上数一数二的能人。
我的堂姐妙林嫁到了陕西的扶风县,据说是在讨要的途中我二妈妈亲自选定的婆家。当时,大姐夫家兄弟很多,母亲早亡,是村子里有名的光棍户,当地的闺女都不正眼去看,二妈妈却力排众议,将堂姐妙林嫁到了光棍家里,实让时人不解。现在想来,二妈的想法并不无道理。在二妈的灵堂,大姐说她在婆家没有受过太多的苦,由于兄弟多,劳力多,在当时的农业社里挣的工分多,分的粮食也多,在挨饥受饿的年月她吃得饱,喝得好。现为宝鸡市国税局巡视员的姐夫说起我的二妈妈时,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大姐初嫁时,在农村当记工员的他说什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今天。二妈妈给了他一个温暖的家,他家在我大姐的精心料理和呵护下,兄弟一个一个都成了家,立了业,如今是村上让人刮目相看的大户人家。在那连温饱都不能解决的日子,二妈妈将大姐从甘肃的甘谷嫁到了陕西的扶风,尽管当时看来嫁的是远了点,但最起码大姐通过婚姻这种形式,不再沿门乞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也逐渐地改变着二妈妈家的命运。
大姐省亲的日子,也是二妈妈家里最热闹、最荣光的日子。大姐操着一口陕西愣娃的腔调,大把大把地给亲房邻居们分发她从陕西亲友们家收就来的旧衣服、旧床单、旧棉帽、旧棉鞋,或你一碗、他一碗地给探望她来的人分发点大米、大肉、大豆,大枣之类的,人人眼冒红光,欢喜不尽,感激话、客气话能说上大半天,有时送出门的大姨大婆们在巷子里仍喋喋不休、不厌其烦地重复她们的感激话、客气话,那时大姐的省亲就是全村的头号新闻,如果那家人没有去探望妙林的话,好多日子心里都不好受,自己会跟自己过不去。后来,大姐省亲有专车直接接送,村子里跟大姐同龄的尤其嫁到本土本乡的姐妹们,更是羡慕不已,当年的二妈妈就是在众人的这种目光下,经常奔波于陕甘两省之间。更有意思的是我的堂弟周林的名字由二妈妈所起。周林谐音“周陵”,周陵是陕西省咸阳市的一个小镇,因周文王葬于此地而闻名。在周陵镇的那年,二妈妈怀着她的第八个孩子即周林沿街乞讨,由于劳累加风寒,住在果园庵房的二妈妈差点一命归天,撒手人寰了。也许是苍天开眼,也许是命不该绝吧,奄奄一息的二妈妈在当地好心人的救助下,总算起死回生。我的堂弟周林出生后,二妈妈为了让子女们记住那些曾经施舍给他们一碗粥、一把米、一块馍,接济过他们一件衣、一顶帽、一双鞋,搭把手把她从死亡线上拉出来的陕西乡亲们,就给我的堂弟起名周林,寓意晚辈们不要忘记了周陵那个绝处逢生的地方,不要忘记了曾在陕西乞讨为生的那段人生磨难。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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