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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兔儿

2020-09-24叙事散文秦时明月

兔儿在我们老家一带,常常听人说这样的话:我看你龟儿子跑,你跑脱了我说你是个兔儿!也常常听到这样的说法:哎哟,那鬼东西一听说有搞头,跑得比兔儿还快!兔子,在我们乡下的山野很常见,一旦被人发现或者被狗追撵,那的确是跑得飞快的,在那些草丛灌木间
兔儿


  在我们老家一带,常常听人说这样的话:我看你龟儿子跑,你跑脱了我说你是个兔儿!也常常听到这样的说法:哎哟,那鬼东西一听说有搞头,跑得比兔儿还快!兔子,在我们乡下的山野很常见,一旦被人发现或者被狗追撵,那的确是跑得飞快的,在那些草丛灌木间,连滚带跑,一眨眼就不见影子了。

  阳江就被我们喊作“兔儿”。不过“兔儿”这个名字不是我们叫出来的,是我们的班主任老师给叫的。有一次阳江趁着班主任上课期间上厕所的空儿,从教室的破窗户钻出去折桂花,被边扣裤门边进教室的班主任发现了,阳江不敢再回教室,而是往教室后面的坡上跑。班主任追出去,大声喊道:你跑你跑,你娃娃跑脱了我算你是个兔儿!阳江立即停下来,被老师揪住耳朵逮进了办公室。从此,他那个“兔儿”的外号就被叫开了。

  兔儿是我初中同学,他老家就在我家后坡那一边,公社大院的对面。他哥哥我们喊阳毛子,每天都可以看见他挑着竹箢篼在我们湾里头捡狗屎,冬天总是戴着一顶掉光了毛的狗皮帽,我总是奇怪戴光板狗皮帽的人为什么人们却叫做“毛子”。兔儿从不戴帽子,相反,就在冬天也剃个光头,亮光光的让人看着不禁要打冷噤。我们是到升斗坡读初中时成为同班同学的,他个儿矮小,和我差不多,我俩就总是坐第一排,有时甚至还同桌。

  兔儿被叫做“兔儿”,那可不是浪得的虚名,他是真的跑得快。放学回家的路途大概将近十里,我们又大半同路,但是只要我们一跳出学校那段当做围墙的陡峭土坎,我们便追不上兔儿的脚步了。别看他个子小,两条短腿摆动的频率快得惊人,只见他迈开一双短腿,蹭蹭蹭,一晃就转过山嘴不见了;我们跑过去时,看见他已经飘到了对面山梁上去了。兔儿跑得快,在体育课上,他那双短腿把学校那个土操场搅得黄尘飞扬,看得体育老师眼睛发直。兔儿得到了老师的表扬,体育老师说你可以到区上去参加比赛。一个月后兔儿果然到区上那个中学去参加了运动会。结果据说兔儿跑了个倒数第二名。体育老师笑骂他:龟儿子,跑高低不平的山路你跑得比兔儿还快,叫你跑平路你就两根脚杆打搅了!

  兔儿不单跑得快,他的身手还非常灵巧,特别擅长攀爬。上学路上那些大树上几乎都有他的脚印,那些悬崖没有他未攀爬过的地方,他爬树是为了掏鸟窝,攀崖是为了折柴禾——他每天回家总要带点什么东西回去,很少空手。所以,班主任有一次就叫他“顾家狗”。学校的教室都是青砖砌墙,灰口都是很小的,他竟然可以抠着那些细缝儿一直爬到屋檐边去掏鸟窝,看得我们惊心动魄。有一次他又爬上去了,正得意之际,突然校长过来了,看见屋檐边挂着一个人,就大喊了一声,兔儿一紧张,手一松,啪一声落下来,正好掉进了黄角树下那个污水池中。校长也被吓了一大跳,正准备去捞他,他却像个水鬼一样从水里一爬上来,蹭蹭蹭,往校园背后的山坡上跑了,身后甩落一路水迹。校长问:那是哪个?我们齐声回答:兔儿!

  兔儿伙同三个同学到学校后面孙家湾去偷孙大德的桃子,被发现,追上来的孙大德抓住了三个,兔儿跑得快,逃脱了。孙大德一直追到了学校,找到了我们班主任,班主任说了不少好话才把事情了了。班主任在班上批评兔儿几个,最后说:你狗日的能干,人家是林海雪原的飞毛腿,你比飞毛腿还跑得快哈。后来我读过了《林海雪原》,才知道了那个叫飞毛腿的名叫“孙达得”。班主任的幽默没有人懂得起,算是浪费了,可是我却再次佩服起了兔儿那两根短而粗壮的腿子。

  兔儿跑得快,大家都知道。兔儿是个犟拐拐也是有名的。所谓犟拐拐,就是脾气异常倔强的人。兔儿的自尊心极强,要是别人在吵嘴的时候骂了他的娘,他就会和你拼命,抓到什么砸什么,面对个子再高的人,他也会跳起来扇耳刮子,直到对手服输。所以我们一般都不敢惹他。他在学校违犯了纪律,老师让他站办公室受教育,他总是一句话不说。老师让他做俯卧撑,别的同学做了,走了,他不做,他昂起那一颗亮晶晶的脑袋,双眼桀骜不驯地斜望着天。老师没办法,让他滚出去,以为简单了事,眼不见心不烦,没想到兔儿就是不“滚出去”,一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天要黑了,老师等得心里发急,直给兔儿说好话:我的先人板板,我求你回家去吧!兔儿傲然地看了老师一眼,蹭蹭蹭,迈着一双短而粗壮的腿,跑了。从此,兔儿无论犯什么事,老师都不再管他。

  从升斗坡初中毕业,我到县城读书,兔儿考进了我们的区中学,从此见到的时间就少了。只是听说,兔儿竟然不住校,每天坚持往返近三十里路走读。三年后,我上大学,听说兔儿没有考上,跟着他大哥阳毛子去延安卖铁货去了。延安有多远我没有去细想,只知道那是革命圣地。我春节回家,在公社外面的双水井碰到了兔儿,他个子还是没有长多少,大概也就一米六多点吧,只是脸上多了一抹沧桑。兔儿的光头不见了,留了一个浅平头。又过了一年多,再听说兔儿的消息时,他已经参加第一次乡干部招聘,在一个乡政府当什么委员了。我不禁从内心为他高兴,兔儿你还真能干!

  但是,从此,我差不多将近十多年没有了他的任何消息。

  我是一个基本上不与官场上人打交道的人,对这方面一向是孤陋寡闻。还是在好多年 之后,我的一个在外地工作的同学回来,我们一起喝酒时说起兔儿,他说兔儿已经是县内一个有着丰富的煤炭资源的大镇的镇长了。同学让我约兔儿一起见个面吃个饭,于是,大约是十三年后,我才与兔儿再次见面。兔儿很大方,不要我们破费,他带了三个人,都是那个镇上的干部,他的下属。喝酒,喊拳,抽烟;完了去歌厅唱歌。兔儿精力旺盛,一副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气派,三个下属在他的指挥之下,言听计从,唯唯诺诺,让我这个没有见过世面的人看得感慨万千。兔儿真是一个能干的人,我知道兔儿没有任何背景,他能够走上从政这条路,并且一路顺利地走下来,当上一个大镇的镇长,的确不容易!我对面前这个虽然个子不高但是已经明显发福的兔儿充满了敬佩之情。

  那之后不久,我又听说兔儿已经做上了那个镇的党委书记。

  然而,大约半年之后,我却听说兔儿出事了。兔儿被双规,被免职,还差点“坐鸡圈”的事由,好像是挪用了计划生育的什么款项……同时,也隐约听说他和镇长之间不协调,而镇长是县委某个副书记的亲侄儿……过了一年多,兔儿的事情才了结,他继续在原来的镇机关上班,但是官职全免,只是个一般职员了。而镇党委书记就是以前那个镇长。

  大约又过了一年吧,我在县城十字路口碰上了兔儿,他开着一辆捷达轿车,从车里伸出头来喊我,我才知道他已经辞职,跑延安跟他大哥阳毛子做铁货生意去了!我和兔儿坐在南门桥河边的茶园里,各自端着一杯绿茶慢慢品着,听他有一句没一句讲他的故事,他似乎是在讲别人的事情,脸上完全没有喜怒之色。但是,我偶尔还是看得出他那昂起脑袋,梗起脖子的犟拐拐的影子!这个兔儿,在命运之途一直在跑,在飞快地跑,甚至是不顾及后果地在跑。我只是希望在将来的路途上,你要跑得稳当一些!

[ 本帖最后由 秦时明月 于 2012-3-7 07:4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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