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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一位诗人和他的一首诗

2022-01-12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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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要为湖南临武诗人写字的话,我会选择周松万。
     临武诗人不少,作品多多,写周松万我先声明,我尊重诗歌,这个与他的名气排序无关,他的作品虽然散见《诗刊》等媒介或受谢冕等大咖面授云云,我仍然认为他是底层诗人。
     喜欢周松万以及他的诗歌作品,源于三十年前我的画友李先生,只要他从北京宋庄回来,必定要我陪他回老家万水,那时我们很年轻,一起考美术学院,李可以背书到天明,画画两天不出门;当时中央美院是千个考生挑一个,凭这点,我心里就发毛,好运轮得到李一定轮不到我,我肯定做不了中国的德拉克罗瓦,高更,只能做一次打酱油的美术考生,接着我转考了经济类大学——说这些是因为周松万刚好与美术家同是万水人,我容易将人性韧性与地域秉性关联。
     我从嘉禾和桂阳两个方位分别经过万水多次,时间跨度很长,可能在我某次经过的时候,周松万还是个小屁孩,或是背着书包跋涉山路的学童,他写诗是后来的事,是长大些的事,是经验累积了的事。
     个性诗歌产生的路径,一是有特别的语言受教育经历,诗人沉潜于语词内核,继而膨胀爆破,这个维度的诗歌我觉得仍可以归类为技术性创作,是可以相对批量生产的,哪怕语感很顺滑,还是不足以用这个区分此诗人与彼诗人的品质;一些极度聪明的诗人之所以令读者讨厌,就是因为用宏大话语修辞的东西装神弄鬼,强加于人,继而失去读者的。
      单单以语言论,有些诗人的语词经过规范解构,即知他掌握的只是很窄逼很局部的小技巧而已,轻浮且漏洞百出,在词语的海洋里,沾沾自喜自我陶醉太可笑。
      在知识面前,周松万很谦卑,一直以一种吸收状态存在。
       知识储备力量最强大的不是快速灌输的突破,而是持久的坚持求索,这是最不可以抵挡的内力加持,周松万诗歌技术近年的进步,我丝毫不感到惊讶,他总在挤时间,他总在读书,知识层面拓宽了是情理中的事。
       包括发表在《诗刊》等各类刊物的作品,是周松万诗歌技术技巧的展示,我觉得更是人性善性的观照,他的作品现场感很强,深扎于他生活的场域深部,虽然他已经生活在城市多年,精神和肉体仍然不时返乡,贯通诗歌城乡的经络。
       去年,我因为要参加一个全国征文,去临武考察乡村民情,在麦市的上乔古村,又与他不期而遇;上乔古村郭子仪及其后人自唐朝以来的故事,最终没让我创作出满意的作品而另寻他地,但把握时空节点的周松万写出了紫薇花的非凡美丽并获奖,让我对他视角审视把握力刮目相看。
       深秋,旷野金黄,我再次经过万水的时候,途中接到他的电话,他正好从城里回到老家休假,他热忱邀请我下车看看他写诗的一些题材所在;我因此看到了他的父亲母亲妻子儿女,吃到了他家最具临武风味的美食。
       那个有点凉意的季节,我感受到的全是真实的温情,远处三十六湾风电机集群正在旋转,我听不到机械穿越划割高天的呼呼转动声,因为中景的彩云伴着他家的牛羊声,近处田垄的鸟鸣家禽声,和着秋季的鹅黄金菊色彩,无疑更具诗性柔美。
       我其实一直担心那些飞鸟飞向风力叶片,风机的背景叫做通天山,一座关联上古神话,一座有关生命过程生与灭的神秘风洞。
       相比周松万,他的父亲就清廋些,他的母亲貌似高过他的父亲,我要说的是,周松万诗歌善性是有源流谱系和血性根基的。
       因为固化了他故乡的场景和事物,后来,当我读到短诗《父亲与牛》的时候,从极其平凡甚至于近乎俗的的语词中,我真切感受到喷薄的内力。



     父亲与牛

凌晨两点,父亲把我和母亲敲醒
“生了,生了”
惊喜从牛圈里破棚而出
满树银币簌簌而落

没来得及清理的一坨坨牛粪
如同一个个卖相很好的馒头
灯火煌煌,父亲那谨小慎微的样子
让我想起,我呱呱坠地
和他初为人父时的样子

在城市的高楼,我总是梦见
很多头牛伸长了脖子向我走来
双手扶犁的父亲
曾和书上的侠客一道成为我的英雄
不过他现在已经老了

       在当下大面积词藻堆砌的某些媒介,那些用奢靡宋词嫁接的转基因伪清词雅句美文,仿佛是一群过度打扮的骚娘,已经离开本体本真太远,已经让我个人倒尽胃口,我一直相信诗歌阅读是基于真实善性资源的判断才膜拜,在泥沙俱下的传媒文化里,每个人有权阅读和不阅读什么,我喜欢周松万这种返璞归园的诗歌。
       读《父亲与牛》这首诗,真的很享受被生活积压蹦出的欢欣,诗人用两个隐喻“惊喜”和“银币”轻松完成了诗意的表达,“惊喜从牛圈里破棚而出/满树银币簌簌而落”。
        “一坨坨牛粪”与“馒头”之间的关系,很难产生审美对等,或许是美丑对立,但他就这样使用了,并且形成了感觉高度落差。
       要强调的是,“牛粪”这类词语,绝对不会出现在空心的乡村假想生活中,在离却了生活真实之后,那些单纯靠灵感闪现的精神诗人,绝对无法嫁接粗犷的乡村现实,建立不了真的乡村关切。
        在城市的高楼,诗人梦见很多头牛伸长了脖子走近,诗人表现的不是怀念,而是在繁杂的城市生活积压下,自身价值增值提升的渴望或可能。
        双手扶犁的父亲,侠客,英雄,三个不在同一等高线的神话现实真幻人物,完成了诗歌语境的统一,最后是举重若轻——“不过他现在已经老了”,用平实的叙述遮蔽了那些辛酸的生存真实。
        又有一群欢喜的飞鸟从万水掠过,这些景观本身就是诗,诗人的眼光,还抵达了飞鸟要到的远方,许多诗人诗思如涌泉,不会止步于一首诗。
       周松万很快就会有一本诗集出版面世,诗集是语言构筑的神性殿堂,每一首诗是它的一块砖一片瓦,稍后,我会像阅读《父亲与牛》一样,阅尽诗集的块块砖片片瓦,它的结构的坚实,体式的妖娆,回味的悠长。
        沉寂让语词开口说话,以打破寂静,搜寻生活的感觉,痛感让符号旋转微笑,以卸掉悲凉,玩味生死皆菩提的欢欣 ——因而我喜欢交道真正的诗人阅读真正的诗歌。     

                                                                2019/9/24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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