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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煤火·我的童年

2022-01-11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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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煤火·我的童年

                     文·李新峰

       我十来岁那一年冬天,下了一场大雪。一大早,母亲就忙着打扫雪,一边兴高采烈地喊我:“孩啊,快起来下雪了!”我在暖和的被窝里扭头看一眼窗外,雪景入童心,我像被注射了兴奋剂胡乱穿上衣服,就跑出来,在我家的煤灶上象征性的烤下手,踏雪去了。
      这里要说一下砌在门后边的土煤灶了。这是父亲的手艺,用土坯砌成中间有煻的正方体,常年不扒蹲在那里,冬天引着火温暖一家人过冬。烧的是父亲拾回来的煤焦子。父亲在大队里的窑厂干制瓦的工作,是外场(对应工作还有:站轮盘,盘泥,掂匝子等    ),大概是瓦片定型的工艺。他经常捡些窑煻中没烧透的煤焦子回家,这种东西又没劲又难引火,引着后还每每过不了夜,半夜就灭掉了,即使着到天明,也只剩些许火星,得半天才能着起来。
      我兴高采烈地玩雪归来。父亲正阴着脸从冒着煤烟气的屋里出来,眼睛像孙悟空刚在八卦炉里熏过,兜头厉声呵斥:“你咋把煤火又弄灭了?!”我立即像木桩钉在院子里,不知所措,惊愕又委屈,半天憋出几个字:我没弄灭咱的煤火。
     一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那天父亲为何要发那么大的火,是积贫生怨,还是其他什么致他老人家性情坏极。只见父亲冲到我面前一脚踹在我小屁股上,正立身不稳,又被后脑勺上巴掌打个大懵,独生子很少挨打的我立即哭出声来。
      母亲飞快从厨房出来,抱着我护着我,不住说:咦!孩他爸,灭了再引着!灭了再引着,值当打孩子吗?我这时才明白,父亲是认为我弄灭了煤火!可是我没有做任何与 煤火灭掉有关的事啊?!没有啊?!“我啥时候弄灭煤火了?!"我争辩道,“我没有!我咋弄灭煤火了?!”
      父亲凶凶的说:“你咋把煤面子都扫到火眼里把火焖灭啦?嗯!”挨了打又被斥责,我哪受过这委屈,我简直是哭喊:“不是我,不是我!”父亲看我倔犟不训,更是怒火,根本不考虑事情本末,冲过来又要揍我。母亲哪里肯让再打,把我拉到厨房里。觉着受了天大冤枉的我哪里认账,我哭得痛彻心扉,拼命挣扎着。一边说“我走,我不在家里了!我不在家里了。”
      听说我要出走,母亲抱我抱得更紧了,还不停说:“孩,怨我中不中?孩,怨我中不中啊?!”幼稚不更事的我哪里听得进去。我终于奋力一挣,从母亲的怀里跑掉,飞一样冲向村街。完全不顾带着哭腔追出来的母亲:“都怨我中不中啊,孩”
     冲出家门,沿着土街刚打扫出来2尺宽的夹雪的过道奔跑,母亲后面紧赶。但她幼时裹了脚,平时走路都不稳住哪里追得上我?眼看与我的差距越来越大。忽然前面有个提水的老汉,平时我喊他广燕爷,我的母亲像见了救星高喊:“广燕叔快拦住!快拦住孩子!”声音凄厉带着急切。
     那广燕爷扔了水桶立即作拦我状。可是我多么利索,一跳就从旁边雪地里窜过去,老头的手都没有挨着我衣服角。“吔,吔!这孩子咋恁麻利!”我一气跑出村子,刀子似的冷风骤然大好多直吹得耳朵,手冻得疼痛难忍。积雪里小路也没有了,我一下掉进雪野,雪野茫茫直入烟霭。我挣扎前行慢了下来,听到母亲哭出声来,哭得那样痛。我迟疑下来回头见母亲一身沾满雪,肯定摔了跤,一脸的涕泪。怜惜,委屈和冷冻的苦楚使我也哭起来,步子也慢下来。
     母亲终于赶上我。母亲一把扯开棉袄,把我包在怀里,把我失去知觉的手夹在腋下,手被温暖觉得脚更疼。我哽咽说:
     “我脚疼!”
      母亲听了,突然放声痛哭,我简直是吃了一惊。母亲边哭边诉,夹杂长长的哭声说:“孩,是娘冤枉你了。娘把煤面子扫灶里了,娘想着推到你身上你爸不会怪你了!谁知道这个二红蹦子麦秸火上的啥邪劲里。跟娘回家吧,娘错了,害你挨打骂。这个二红蹦子,把孩子冻死了 。呜呜······”
     我这才明白他的一切!母亲推说是我弄灭了煤灶,不正是觉得我是娇生惯养的孩吗?慢慢的我的哭声没了,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
     母亲这时候突然说:“孩啊,今天你就是给娘送殡了。孩,后里娘有那一天你就别哭了,今天人你就当给娘送殡啦!”母亲的话像炸雷一般,惊得我抱紧母亲哭成一团。
     母亲和我哭着,在仨仨俩俩的乡亲们的注视里回了家,父亲赶紧取了柴火生着了火,给我们取暖。我偷看一眼父亲,他埋头烘烤母亲和我棉鞋,直到烤的又干又透。
     三十年另一个月后,母亲母亲患胰腺癌,大年初七去世。是年真巧老天又下场大雪,天地缟素。出村往东,在为母亲送殡的雪路上,耳边是如泣如诉悲咽的唢呐,我的脑海无比清晰回忆三十年前事情,泪水洗出的世界一片纯净的澄明。
    又一个梦到母亲的夜里,天黑地静中我默默感受泪水的冰冷,起来写下几句诗:
    泪下气哽喉,      
    先慈驾鹤游;      
    皇天后土恩,   
    我辈何以酬?
    梦中祝寿时,
    母颜似怀忧;
    忽忆母已去,
    隔桌拉母手。
    母手不曾得,
    枕湿泣难收;
    身心半在世,
    一半随母走。
         

李新峰,1965年生,笔名临风观海,河南周口市太康县人,中国闪小说协会会员,洛阳小小说学会会员。作品散见《国际日报》《四川文学》《西部作家》《当代文学》《当代闪小说》《中国乡土文学》等50多家中外报刊,多次在文学大赛中获奖。作品入选《二十一世纪诗歌大典》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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