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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几何:莫斯科市中心的晚上

2022-01-08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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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几何:莫斯科市中心的晚上

周一早上叶子出门时,我正在给天天煮粥。天天很乖地跟妈妈再见,然后吵着要吃抖音王子——一种山药脆片。“你得先吃主食,再吃零食。”我提醒他。“为什么呢?”他问。“因为先吃零食肚子会不舒服。”我回道。他还是不解,或者说不信,我只好进一步解释:“就像你吃面条前,我如果一直让你先喝很多水,肚子会舒服骂?”他明白了。所谓进一步解释,通常会更形象,但,也会更不靠谱。在他自己洗漱的时候,我给他煎了个鸡蛋。三十多年前,我读育红班的时候,每天早上也是有鸡蛋吃的,不过娘都是炒给我吃,更嫩,卷煎饼正合适。吃过饭,送他去幼儿园,看着他一个人洗手,擦干净,去老师那边检查身体,然后走进教室。“天天,跟爸爸再见。”我提醒,他才回头笑着向我挥手说:“爸爸byebye。”直到看不见,我才转身回家,在路上想起来,他吃完早饭,我忘了让他漱口的。

半小时后,我坐在去机场的出租车上,外面有风有雨,但都不大。手机开机画面上,显示当天是世界地球日,我猜这个日子是让人们善待地球的,但好像在国内也并不成气候。对于类似日子我其实也没什么兴趣,作为一个俭省到近乎抠门的人,我自觉对地球挺好的了。路上有点堵,但时间留得够多,倒也不着急。在机场取机票安检一切顺利,这次没去逛免税店,实在想不起需要买什么东西。或许,再给岳父买条香烟?回来再说吧。去便利店花五块五买了个面包啃着,还有一瓶三块钱的百岁山。11点20准时登机,起飞前给叶子打电话,告诉她一切顺利,并问她:“妈妈到家了吗?我出门前水电煤都看过,确认关了。”叶子在那边说:“我妈八点半就出门了。”好吧,老夫老妻了,我那点心思她懂,无非是担心中午没人去接天天。天天至今不习惯幼儿园的午睡,他都是吃完饭就回家,下午在家玩,或去培训班。

航班很顺利,第一次坐超级经济舱,座位一样大,但间距更宽,还送了一双拖鞋。睡不着,照旧是看电影,从《我不是药神》到《激战》。药神那片我第一次看完,感动哭了,人到中年,反而比年轻时候更多愁善感。每个人多愁善感的情况都不尽相同,对我而言,或许,是因为这东西是最廉价的丰富人生的手段。或许而已,我都不确定自己是否真那么了解自己。虽然是去莫斯科的航班,但广播并没有俄语,只是中英文而已。在机舱前方的屏幕上,我看到飞机正在飞行的路线,从上海飞过北京西边,然后直奔新疆,再飞过新西伯利亚。我没去过这地方,但是很熟悉,小时候看电视,好像冷空气都是来自那里。抵达莫斯科是下午,阳光正好,下了飞机,穿过不算长的走廊,一眼就看到那位亚麻色短发的海关美女。可惜,并没机会跟她搭话,眼看着轮到我了,引导员示意我去另一个窗口,那里等我的,是一位身材明显走样的大妈,好在,很慈祥。

代理商从圣彼得堡赶过来到莫斯科机场接我们,但他并没有开车。“1000多公里呢。”他笑着解释,然后用软件叫车。出租车是一辆崭新的现代,空间还行,从机场开到市中心的酒店,花了近一个半小时。路上很堵,类似于下班高峰的上海外环,道路边上有着零星的旧建筑,跟身边刚刚发芽或者尚未发芽的树木一样无精打采。慢慢挪着,却也就逐渐到市中心了,能看到华为和苹果手机的广告牌。放眼望去,那些方方正正的建筑物,从颜色到式样,都跟北京很多小区一样,很亲切。很多年前,这个国家曾是我们的榜样,叫老大哥的。如今各自经过造化洗礼,几十年过去,已然是河东河西大变样。几十年,一个人大半辈子的时间,但放在国家民族的历史上,其实,并不算长,未来,大家各自都还有很多几十年吧,天知道,届时又会怎样。车快到酒店的时候,司机告诉我们,左前方几公里远的地方,是红场。

酒店是代理商帮忙订的,在妥妥的市中心,房间比香港那边的还小,尤其是卫生间,好在有一张大床。没有拖鞋和牙具,很便宜,四五百人民币一晚上,估计他也是了解我们的差旅报销标准。跟很多欧美的小旅馆一样,墙上都挂着各种有趣的图画,我当然看不懂,但就如岳云鹏一样,也并不觉得骄傲。除了便宜和房间小,该旅馆的特色是养了一只挺大的黑猫。前台大姐笑着说:“我们有四家连锁店,每个店里都有一只。”在她身后的墙上,挂了十几个画框,里面都是各种猫的图片。晚餐吃得挺简单,大块牛肉盖浇饭加蔬菜沙拉,折合人民币八十块钱,当然是代理商请客。粗略估算了一下,物价大概是上海的两倍。酒店边上是一条步行街,有普希金的雕像,好吧,那是我猜的。雕像前面的空地上放着几块大石头,晚饭后,有年轻人轮流在上面大声嚷着什么。代理商说:“是在吟诗。”嗯,翻译成“吟”好像不太合适,他的精神状态很是激昂高亢。在他面前,七八号人安静地倾听,没有人叫好和鼓掌。

晚上八九点钟了,天空却也并不黑,而是一种很深的蓝色。蓝色天鹅绒,大概就是这个模样,虽然天鹅绒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没有看见星星和月亮,路灯早就亮了,发着橘黄色的光。步行街上随处可见三五个人的歌舞表演,相同的是,都有拿着帽子收钱的姑娘。身材高挑、五官精致的美女即便不说是随处可见,但也确实很多,足够满足一个闷骚中年的双眼。沿着步行街一路前行,嗯,别问我方向,我哪儿知道。总之就是走吧,走很远,穿过一个地下隧道,就到了革命广场,有列宁墓的地方。已经是当地晚上快十点,但行人仍然络绎不绝。夜景很漂亮,美得跟童话里一样。最适合拍照的自然是洋葱头模样的东正教堂,很遗憾叶子和天天不在,她们应该比我更喜欢。教堂的名字在俄罗斯很普通,叫瓦西里,当然,它不是普通的瓦西里,前面加了个圣字。

我只是随手拍了几张,总归同事会拍的,她的手机是华为新款,比我用了三年的VIVO强。我的手机还没换,问题是我知道自己马上就可以换新手机了,虽然,我不知道这个马上是多久。某种意义上,我其实并不想太快结束这种状态,因为很幸福,甚至,比换了新手机更幸福。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当希望即将实现的时候,人的幸福感要比希望实现后更强。其中的落差,大约可以对比做爱前后的心情和身体状态。比喻过于通俗了点儿,可能孩子们不太好懂,但好在,他们将来总会知道,这个比喻到底有多么形象。这么有趣的比喻,是我写字时突然想到的,而不是坐地铁回酒店的路上。当时已经快是上海时间凌晨三点,我们几个人钻进深邃的地铁口。那是我见过最深的地铁站了吧,足有几十米深,乘自动扶梯下去,花了2分18秒。地铁票不分远近都是一口价,38卢布,折合人民币近五块钱,进站扣掉,出站就不用刷卡了。地铁站里,有太多的雕塑,好像不要钱一样。

有些事儿不亲历终于不知道,比如资本主义国家,原来也有给老人让座的。当然,地铁上给我印象最深的还不是那个让座的中年人,而是一个穿着米色风衣,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她扶着栏杆默默站在那儿,手里提着一个蓝色塑料袋儿,里面是一大束盛开的雏菊,有着绿色的枝叶、白色的花瓣儿、黄色的花蕊。我指给同事看:“老外的老太太好像更有情调,国内那种塑料袋儿里更多是装蔬菜。”他看了一眼跟我说:“那花是假的。”

河蚌赌徒 2019年4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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