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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2021征文作品】编号34落日村庄 灯笼果

2022-01-08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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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秋的下午,还算暖和,地里不见人影儿。像一个游荡鬼,我又到了这里。

    咦,不好了,有人了!

    谁在这里栽油菜了,半间屋子那么大一片。油菜还都软在地上没有活过来,像是昨天栽的。这里是野外的荒沟坎,谁勤快是谁的。油菜栽在上面干净一些的地方,下面挨着水的是野草,半人深。我却只注意这些荒草了。

    荒草里面有几棵东西。村里的东西都有名字,不用教不用问。像他们一样,我也不知道它名字该怎么写。从发音看,有人叫香泡,有人叫天泡,有人叫香天泡。我都叫。

    这是一种野果,棵子像辣椒秧那么大,后期就匍匐在地上,果子坠的。成熟的果子都落在地上,没有人说摘香泡,都是捡香泡。香泡是浆果,比葡萄小,外面是一层宽松的包皮,成熟的香泡金黄清亮,能看清里面白色的籽,有点酸,却香得很。吃上一把,很过瘾。它的学名,我试着百度过,不见统一的叫法,比较一致的是:灯笼果。这不像是植物学名称,也是一个俗名了。从外形上看是对的,它那宽松的包皮,圆圆的暴着棱儿,就像是一只只吊着的绣球,灯笼。

    有人在这里干活了,东西肯定是没有了。一个乡下人,这种判断力从小就有。过去,野地里发现一个好吃的东西,比如一棵瓜秧,赶紧上去扒扒,瓜蛋子还小,还是苦的,舍不得摘,就用草把它遮掩一下。要是教谁瞧着了,别说瓜了,瓜秧恐怕也没有了。以后多少天,就惦记着这个地方,哪天就跑过来。

    这几棵灯笼果一个星期前我就看到了。这东西不稀罕,长在地里就是草,要锄掉的,长着的都是漏掉的。看到它我还是眼睛一亮,走过去扒拉起来,不少,捡了一口袋。多数果子还没熟,像灯笼一样在上面挂着。十来天以后过来,地上又是一层了。回到家,我把东西掏在桌子上,吃几个,就拍了照。晚上,同学群在聊天,我没啥说的,就把这个照片发了出去。同学群主要是往回看的,这个照片,也是一种回忆。一个女同学发了一条:哇,好东西,超市里29块钱一斤!女同学在县城工作,是啥干部吧。她又发了一条:我给你联系优良品种,明年你也种一块吧!我回复:谢谢,俺不种。这些年城里的眼睛就是这样朝下看的,好像乡下人有钱不知道往腰里塞。上面扶贫口号也是,扶贫先扶智,输血不如造血。这个同学是不是也在扶贫呢?东西是贵,赚钱的那是商家。我种出来,别说29,2块9恐怕也卖不掉。卖不掉只有烂掉,不是粮食。我住的是老房子,墙上还糊着报纸,身边就是一个发黄的标题:甩开膀子奔小康,大棚就是聚宝盆。

    没劲了。像一个窝被捣翻的斑鸠。我还是慢慢下去,弯下了腰。有,还有,还很多!这里并没人摸过。真没想到。

    谁栽的油菜?不管是谁,都是老家伙了。这个时候村里没有年轻人了。

    老家伙会摸这东西吗?不会。我才醒过来。老家伙过去都摸,那是找吃的。现在不缺吃的了,粮食是最便宜的东西了,谁还摸草窝?几棵香天泡天天长在这里,不会没有人看见。他们家的年轻人都在外面上班,有时过年也不回来。上班,这是平和的说法,说直了就是挣钱,只要能挣钱,干啥都中。有时间了有的人可能也会出游,逛逛农家乐,吃吃地锅饭。这是消费,或者高消费,带给人的是满足感。在这一点上,我觉着他们与老家好像就奔跑在一个圆圈上,谁在后面,谁在前面?镇上的那个大超市里,我也看到过一样东西,摆在果品区的正中间。这不是香泡吗?只是个头大一些,一看价格,20多块一斤。不用说,这是这里最贵的东西了,代表着一个超市的档次。我想尝一个,跟野地里的一样不一样。看看周围也没人注意我,还是没伸手。人眼看不见不见得别的看不见。也没见过人买。这不是东西不好,是买不起。跑到地里也能吃到,可是,能一样吗?贵的才是好的。不管是年轻人还是老家伙,没人怀疑这个了。我一年到头晚饭都是稀饭,糯米掺红豆熬的。那天晚上水放多了,多熬了一碗,吃不完了,倒了可惜,就问正在吃饭的父亲要不要,父亲说不要。他不爱喝稀饭,这我知道。他爱吃咸饭,晚饭都是自己用小电饭煲下一袋方便面,再加点东西。不爱喝稀饭,那八宝粥不就是稀饭吗?比起这冒着热气的,还是剩稀饭呢。剩稀饭,在人的口中简直是个贬义词,是剩饭中最寡淡的。过年家里来的成箱的八宝粥,却都是他一个人喝的,现在还在喝着。院子一角易拉罐攒了一堆。那天他仰着头把一罐喝完了,还手持小勺,把鲜红的罐子举在眼上,从小洞里看看里头还有没有米粒。我那半锅稀饭,两把米一把红豆,也不过一块钱。哪贵哪贱他清楚。

    我捡了半方便袋,拎一拎,有斤把重。看看这片油菜,经过一个冬天,长到明年五月,也不过收几斤菜籽,折成价,十来块钱。在超市里,在外面的年轻人眼里,还没有我手里这点东西值钱。旁边还一棵老鸹眼,圆溜溜的小果都黑了,也好吃了。这东西的味道跟灯笼果差不多,就是闻不到香。它学名龙葵,这里没人知道。还是老鸹眼准确。老鸹就是乌鸦,又称乌,鸟字的那一点哪去了?一身黑,黑眼珠就看不见了。

    一个上了年纪的妇女走过来了。是村里的邻居,油菜是她栽的了,可能是来看看活了没有。我忽然觉得应该爬上来,离开这地方,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看到是我,她有些惊讶,像是我掉在水里了:你在那草窝里弄啥?我说:捡……捡点香天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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