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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色生活系列之三十二:低音炮(散文)

2020-09-24叙事散文于文华

本色生活系列之三十二:低音炮(散文)■ 文/于文华在县城芸芸众生中,老严其人,绝对是个另类。他家住城郊,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一年四季,大多时间却在城里奔波,像上班族一样,几乎每天都按时“上下班”。说上班,其实是抬举了老严。可他不论刮风下雨,
本色生活系列之三十二:低音炮(散文)

文/于文华


在县城芸芸众生中,老严其人,绝对是个另类。

他家住城郊,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一年四季,大多时间却在城里奔波,像上班族一样,几乎每天都按时“上下班”。说上班,其实是抬举了老严。可他不论刮风下雨,也不说雪天冰霜,反正,每天早早坐车到县城。先到茶馆报个到,打扫打扫卫生,炉子上加些煤,茶壶里添些水,再看看有无垃圾可倒。这些,全是他自觉自愿干的,分文不取,义务劳动。要说他心甘情愿这么做是学雷锋,倒也不尽然。茶馆是他的衣食父母,是他安身立命场所。在这里,消磨了人生大多数的光阴,提供给他苟延残喘的基本生活所需——不种地,不开店,不打工的他,除了为数不多的几个低保,吃喝拉撒大多来自茶馆,你说他能不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为此服务?能不心甘情愿、责无旁贷地为之效力?

茶馆老板只要老严来报到,午餐基本捎带着替他埋单。玩麻将、打牌或是掀牛九三缺一情况下,死皮赖脸的老严,是当仁不让的最佳替补人员。输了,嘻嘻哈哈一番,就算是最好的解释。虽出铜不大利索,但人们却不大计较。常常因老严无生活来源,身有缺陷而不那么斤斤计较——就算是明打明给残疾人捐了款。要是赢了钱,却一个子儿都少不了他的。黄昏降临,鸟雀归巢之时,无论玩的有多热闹,场子有多红火,人怎样许愿拉拢,老严都要极力婉拒,想方设法回家——瞎眼的老母,饥肠辘辘了大半天,盼着、等着儿子给她送去热乎乎的饭菜。或是一斤包子,或是一碗炒拉条、烩面片,塑料袋提了,捂得严严实实,以防热气扩散。提一个马扎的老严,收拾了低音炮,手提饭袋,等在路旁。同乡的摩托车也可,三轮车亦行。过路的出租车、小汽车更好。条件是不用掏一分钱的车费。熟知老严的人,知道他看似可怜,但生性乐观,一般情况下,都要停车捎带一程。夏天的时令水果,像桃子啦、香瓜啦、杏子啦这些,满街四巷吆喝着兜售时,老严总会多多少少秤些,让老母尝尝。冬天,碰上柿子啦、橘子啦、苹果啦啥的,便宜甩卖时节,也提上一半斤,让老母苦涩的嘴里,咀嚼出一点香甜的味道。这样,活着,就有了些许的甜蜜。人活着,就要有孝心!忘了老娘一把屎、一般尿的养育,岂不是猪狗不如?老严虽说不出这样深刻的道理,但他身体力行地实践着这样的话语。日子虽说比其他人家穷些,生活苦些,可母亲用大半生的辛劳,给了吃,给了穿,给了温暖的家。历经磨难,吃苦耐劳拉扯大了自己,就要在她有生之年,为她分忧,给她解难,让她老有所依,终有所送。

打小得过小儿麻痹,救治不及时,落下一生难以消除后遗症的老严,双脚和右手不大利索,走路外八字,摇摇晃晃,极像笑星卓别林一样——屁股扭着,身子乱颤,还一个劲摇头晃脑,这般像企鹅般的走手,每每令人捧腹大笑。对人的评头论足,指指点点,老严一概照单全收,丝毫不会理会。你骂与说两句,他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情。这还不算,一只不大灵便的右手,握着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绿稠扇子,舞动着、比划着、摆弄着——大冷天,寒风凛冽,走在室外,人身心都有些冻。摇着扇子,不是表明他有多热,也并非脑筋缺根弦,关键的一点是惹人注目,就像有些明星和大腕,时不时来点花边绯闻、负面影响啥的,以期博得世人好奇的目光、关注的神情。

这还不算更绝的。老严胸前挂一只黑色砖头形东西,比砖头厚些,长度比砖稍短,两边坠两条红穗子,像是点缀,又像是装饰。这东西发出洪亮、婉转、悠扬歌声,让走路的做买卖的开车的……不得不驻足细听——每天的早餐,人未进门,大而响的声音,会执拗顽强地透过厚门帘,不可阻挡地跑进来。吃饭的人,不约而同抬头观望。有人见怪不怪,知道是每天必来的老严。果真,呵呵傻笑的老严,坐在暖汽片旁,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有人就和他打着招呼:老严,咋才来?他倒不客气。问啥答啥。才坐了个三轮车车,把人屁股颠的疼坏了。我说:把声音关小些,这是公共场所。他倒听话,拧了拧开关,房间里立马沉静了许多。见他不好意思笑了笑,搓着手,跺着脚。又问:你这脖颈里挂的是啥,这么响,手机咋不带了。好像我孤陋寡闻似的,他有些得意地说:你这也不懂?还老师哩。这叫低音炮。手机咋不带呀。这年头,谁没个手机。只是手机费电,歌儿连一天都听不上。他拍拍胸前的低音炮,有些沾沾自喜:嘻嘻,还是这家伙好使,充一次电,唱个一两天。

人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眼睛的灵敏,比不上耳朵的捕捉能力。眼睛往往对眼前的事物熟视无睹,耳朵恰恰能弥补不足。比如身后来的脚步声,眼睛难以企及,耳朵却分毫不差传递给大脑信息。再比如身旁走过的熟人,当人的眼瞅着远方,常会忽略,给人眼大无光、目中无人之感。“嗨,你这家伙,瞅啥?眼睛里没个人娃娃?”——声音传出,马上抬眼搜寻,瞧见两三米外的熟人,立马脸部热情洋溢,满面春风,手先递上去,传递温暖,边忙不迭点地打招呼、问询。这样做,无非是掩盖先前的失礼。就像眼前的活宝老严,也许你不大注意其怪异的举止,不大可能望见其特立独行的行为,但,低音炮高昂的旋律、激越的音符,一缕缕,一波波,透过空气,穿越汽车喇叭、噪杂的声响和人的说话声,执拗而顽强,且快速传递到你的耳膜。人的各种器官极具关联性和协作性。耳朵听见了,中枢神经自会快速反映到眼睛。忠诚、客观、无私、公正的眼睛,将主人的意志立马捕捉,瞥见了马路上虽形影单只,却兴高采烈的老严其人。不过年、不过节,也看不见搞啥庆典、活动,这人莫非有病?要么是个精神病?你瞅了,看了,即或是瞥一眼,小丑般的老严,望见这么多双眼睛,像聚光灯般投射到他,“嘿嘿”一笑,心中灿烂无比,目的达到。感觉今天又过足了一把瘾!

活着,谁不渴望人的关注。戏台上的生旦净末丑,各显神通,各显本事,以优美唱腔、娴熟动作,以及特里不凡的念唱作打举止,引人注意,叫人观赏;电影电视里的各色人物,以其曲折不凡的命运轨迹,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细腻传神的性格勾勒,勾人心弦,激起共鸣。人之所以为人,不仅需要衣食住行,这些简单的物质满足,更多、更高层次精神层面的需求,往往越来越成为这个时代人们的主要追寻。平头百姓谁都活的不易。谁有谁难以言说的苦处。谁有谁的辛酸苦闷。看开了,想通了,自然心宽体胖。而有些艰涩,有些苦楚,更多的积攒在记忆,沉落在心底,让人欲罢不能,欲舍无法。而老严之流的行为、举止、做派,每每让人开怀一笑,紧锁的眉头为之一时舒展,难解的愁绪为之有所缓解——比比无儿无女,缺衣少穿,家无隔夜粮,身上揣着过了今天无明天,为数不多的几个铜子儿,没有知冷知热、牵肠挂肚妻子照料,照样整天乐呵呵活着的老严,想想比老严不知要强上多少倍的日子,有谁还会对生活抱怨、求全责备什么?有谁还会不满足自己已有的生活?

老严走向哪儿,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嘴之唱之,心之乐之——无形之中,就将快乐的种子撒向哪儿;低音炮的旋律在哪里欢唱,就将开心快乐的音符带往哪里,连同那些或优美凄婉或欢快低沉的唱腔。说不清是老严举手投足的滑稽可笑,还是低音炮传出的那些花儿、民歌、眉户、经典老歌、熟悉秦腔……这些平日里喜闻乐见的艺术形式,在不经意间被人耳之闻之、目之睹之,听着过瘾,感觉舒心;抑或老严蹩脚的秧歌,滑稽的表情,怪异的举止,叫人至少产生一丝同情,令人感伤,使人叹惋。

低音炮声音有高低平直之分,旋律有欢快、低沉之别,就像老严的人生,有低迷忧郁、张扬高昂与平和安静之时,三种情绪波动并非平分秋色,也不是彼此消长,而是有时各有侧重,有时相互缠绕。老严的人生虽不说有多跌宕起伏,令人称奇,但至少,他的生活底色上有过令人称傲的过去——年轻时,生产队修水库时节,跟着宣传队,走南闯北,吃香喝辣过。人都有七情六欲,四肢健全,头脑发达的老严,也有着常人一样的欲望。30多岁时,他也曾四处找过对象,但自身条件及这样那样的原因,大多失之交臂。就在抱恨终身之前,得到过一位寡妇的青睐与认可。但,好景不长,这女子看老严家里仅有三间土坯房,再无其他赚钱产业,加之他整天不务正业,没啥正经干事,又不会种田,不去打工,仅在茶馆混吃混喝,就不打招呼,撒腿走人。男女之间的那点事,经历了,品尝了,老严就不再抱怨,算是不枉活人世一遭。可常常按捺不住对女性的渴望。有次,在大街上,看到位穿着时尚,长相清秀的女子,情不自禁拿起手机,拍了几张照,想私下里当个念想,观赏观赏,哪料到被其发觉,除当面要求删去照片外,还不依不饶,连连想他吐了几口痰,老严只得嬉笑一番,自认倒霉……

快乐不在于一个人成就有多大,官位有多高、存款有多少、事业有多卓著,而在于内心的充盈、实在、满足,在于生活的平直、简单、朴素。相反,那些位高权重的,一心一意往上爬,这山望着那山高;那些金钱占有者,尽管吃穿无虑,生活舒适,但欲壑难填,成为货币的奴隶,永不满足对金钱与财富的占有;那些迷恋事业者,身心乃至灵魂被事业所累,一心向上,追逐巅峰,难以享受到一般平头百姓心中的快乐。 背着低音炮,四处走动招摇的老严,以自身的人生经历,诠释了这样的哲理:你简单,世界便简单;你快乐,世界便快乐!


[ 本帖最后由 于文华 于 2013-1-2 11:11 编辑 ] 本色, 低音炮, 普通人勾勒, 散文, 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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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2-31 15:53 上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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