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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春天还会远吗

2022-01-06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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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下午,我静静地坐在档案室看报纸。突然,同事小王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刚才市文联李主席把电话打到办公室了,说要找局长。他瞥了我一眼,语速慢了下来,是关于你的问题。
      我扑哧一笑,你就耍我吧。
      他一本正经,是真的。李主席问咱单位有没有一个叫张伟的?我说,有啊,你找他有什么事?李主席说,你们局长的手机号是多少?我说,你有啥事就跟我说吧。李主席说,这涉及到两个单位员工的生活作风问题,我必须跟你们局长说,你担不了这个责任!
     我心里忽忽的,到底发生了啥事?小王说,我也不清楚,李主席不给我说。我还在想,是不是你抄袭了别人的作品,然后人家来抓你了?他嘻皮笑脸,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我嗔怒道,你别开玩笑,我跟你说正经的。他说,我真不知道。最初我们还以为,你的大作受到了市文联领导的高度关注。在想,他们是不是要把你调入市文联工作。谁知,他们是来调查你!
      我的头顿时大了。轰的,仿佛有一束火苗直往上窜。我匆匆地赶往办公室,几个同事看我的眼神怪怪的,仿佛有意躲避我,跟我保持距离。小宋的眼睛忽闪忽闪的,一头乌黑的长发披肩而下。面对我的询问,她字正腔圆,刚才确实是李主席打来的,说要找局长谈谈你的事。
      她不解地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懵了,我哪儿知道啊,我还纳闷呢?正说话间,市公安局的几个小头头接二连三地打来电话。小宋接了,向我吐吐舌头,也是找局长的。她扫了我一眼,别无选择地说出局长的手机号。她挂掉电话,说道,公安局要来抓你了!我全身酸软,猛地一阵晕眩,怔住了,是不是因为我和《云川文学》刊物主编姚木林的事?我承认我和姚主编有点个人恩怨,可犯得着搞这么大场面吗?
                                                             
                                           二

      我的思绪时而像一匹野马,漫无目的地奔跑,时而像落花随流水一路前行。噩梦本已戛然而止。然而,它依然如阴魂不散的鬼,嘶咬着我的灵魂。屋顶上空似乎悬挂着银光闪闪的镰刀,待我伤疤即将结痂,趁我未防范,盘旋而下,迅猛扎向我心深处。我身后翠绿的草坪瞬间鲜血淋淋。我倒在血泊中。
      我心烦意乱,惘然若失,只有狠心撕开自己的伤口。我无形中被盐城的文学圈束之高阁。我身在墙内,只能努力地在墙外开花。现在人际关系复杂,文学圈亦是如此。

      那是2003年,我在网上搜索到一个“云川茶馆”网站,由市文联《云川文学》主编姚木林创办。
    我好奇,进入里面欲探个究竟。网站成员大多是本地人,分布于各行各业。姚木林是北大才子,文字功底不错。他国学知识丰富,通贯古今。
     后来,他受到邀请,任晋北文学论坛的超级版主。于是,在“云川茶馆”和“晋北文学论坛”上,我贴了不少自己的拙作。有一回,他示意我找他。我俩在他的办公室见了面。 他对我的拙作给予了适当评价,说从文字里可看出一股正气。中午,他和同事还请我在小饭店吃饭。饭桌上,他循循善诱,写作要保持平静的心态,顺其自然。目前最重要的是做好本职工作。
    话虽这么说,但我本性难移,猴急猴急的,恨不能马上成名成家。我说,现在想发表作品太难了。姚木林说,没关系,我可以给咱本地报刊的编辑说说。我心里温暖如春,庆幸自己碰上好人。

                                           三

      姚木林的死党曹大树也常在网上溜达。我在论坛贴的几篇小说得到他的好评。下午,我又应邀到市文联。姚木林和曹大树坐在办公室等我。曹大树笑嘻嘻地请我落座,给我倒水。姚老师,我的那几篇小说?姚木林不言不语,仿佛灵魂出窍。曹大树坐在沙发上,翻了翻《云川文学》,指着一个作者,说,他写的真臭!那篇文章我看过,个人感觉不错。可经曹大树这么一说,我也云里雾里了。我开始百般哀求,曹大树瞄了我一眼,立马接茬,《云川文学》只是个内刊,你发表有什么用?没有几个人会看的。我吃惊地张大嘴,许久没有吐出一字。我瞅了瞅姚木林,他坐在那里,满面春风,像个普救众生的弥勒佛。‍
      此后,我再没有和他们联系。当然,我的拙作也没有在《云川文学》发表。

                                           四

      多年后,姚木林扶持了一个美女作家,叫桃子。桃子是茶楼老板,她将自己的茶楼作为当地作家们的文学沙龙,起名为“桃亭荼叙”。作家们每个周六傍晚都在茶楼喝荼,顺便聊聊文学。早年,李主席在大学演讲,姚木林甘做小跟班。现在,他终于也混成老前辈,堂而皇之站在大厅的讲台上面对一群文学青年口若悬河。他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
    “桃亭荼叙”因有桃子存在,持续了一年多。后来,桃子不幸出车祸,离开人世。于是,荼楼易主,文学沙龙解散。为此,姚木林心痛不已。他在文中痛惜地写道,桃妹,还没等你在省里和全国造成影响,你就去了。我特意为你在《云川文学》准备了一个作品小辑,可还未刊发,你就不在了......他想起和桃子同游天鹅湖, 不由自主嚎啕大哭。
        李主席交代姚木林要高度关注李婷婷。因此,姚木林和李婷婷接触也逐渐加深。李婷婷是个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以至姚木林一捧起她的诗稿就忍不住赞叹,这诗达到了文学的颠峰哪。然后,他又拉着曹大树唱双簧。‍

                                           五

      我沉寂了许久,在网上看到大红大紫的青年作家,心里又开始发痒。我又想起了姚木林。可市文联已换了办公地址。于是,我找到曹大树。他还是忙忙碌碌,和蔼可亲。我俩面对面坐,我开始陈述自己的苦恼,现在的编辑都不重视自然来稿。杂志上发来发去就那么几个人。
      曹大树喜欢和稀泥,也不能说人家写的不好。身边有人送稿,刊物足够出一期的时候,编辑也就自然不关注来稿了。‍
      我说,我想在《云川文学》上发。曹大树立即告诉我姚木林的手机号,让我亲自联系。他叮嘱道,你一定要写好,读者才能记住你。若是写不好,就是发表了,读者也会忘记你。
      我给姚木林打了电话。我的心“咚咚咚”直跳,声音颤微微地,姚老师,我是张伟,我想给你投几篇稿。姚木林说,好,那你投吧。我说,姚老师,你在哪里,我想到你那拿几本《云川文学》看看。  他说,我现在在外县,不在城里。再说吧?好吧。
      我急于求成,似乎只要在《云川文学》上发稿,就会成为当地著名青年作家。姚木林告诉了我投稿邮箱。我投了四篇,诚恳地发短信告知。我知道他爱听好话,笨拙地说道,姚老师,我写作刚入门,还想请你多提携。你看看,如果都不行,我再另发。但姚木林一直没有回复。‍
     我过于殷勤,几乎成了哈巴狗。我还把我的新浪博客网址告诉了他。他依然说他在外县,身边没有电脑,不能上网。我说,姚老师,我在博客上加你为好友了,你也加我吧。他说,哦,我那个博客是别人帮我弄的,我不会加,要不,你去问问别人吧。我热脸贴了冷屁股,却不知频繁示好给他带来了困扰,让他不胜其烦!
    初涉社会的我,还不知如何为人处事,只是固执地按照自己的思维行事。为了讨好他,我一再发短信,并在他博客上留言,专捡甜言蜜语。我说,《云川文学》越办越好,愿刊物更上一层楼。可他始终没有理睬我。我又打了几次电话,他每次都说自己在外县。我的心情郁闷到极点,不知怎样才能突破。我给曹大树发短信,想请他和姚木林吃饭。曹大树让我联系姚主编。姚木林干脆不接我电话。后来,他忍无可忍,怒气冲冲地说道,我说了我在外县,没时间!你那几篇稿子,编辑看了,说写的不理想,不能发!然后“啪”地一声,挂断电话。
      霎时,我的心一凉到底。我给曹大树发短信,告知姚木林的原话。我说,我的作品在网上的点击率挺高。其中不乏作协中人。再说,有一篇在2003年的晋北文学论坛上发过,还得到了姚老师的好评。我心中的苦无法说出,一瓶醇香的酒也成了一罐醋。本想着曹大树会为我主持公道。没想到,他立即上了我的博客,狠批我的小说,说想让别人说好,可不容易。我看了你几篇,不行哪,还需要磨炼。
      我当时就火了,回复到,姚木林连看都没看就否决了,他说不好,你就顺他,我刚转达他的原话,你马上就在我博客上发表评论。你到底怀着什么心?
     我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怒火,在博客上向曹大树发起一连串质问。我说,曹老师,你以前是怎么说的?你说,写小说能把故事写好也是高手。可现在,这个又成了缺陷。真是想说好就能好,想说不好也能找出种种理由。20号下午两点有匿名新浪网友给我发了两条评论,我知道是你,太熟悉你的口气。你和姚木林的交情也超过十年了吧。我承认我的作品不完美,但是,你们给李婷婷的评论,就是说她的作品善于用讲故事的方式取胜。至于写长篇,中篇,还是短篇,是由作者构思的吧。那叫蒙太奇手法,你也需要多看看书。至于磨炼,人到死都需要磨炼,写作是一门艺术,是无止境的。 你是一个信佛的人,比姚木林要高尚一些,所以我很敬重你。你可以看看现当代文学史,包括茅盾等伟大的作家,作品在肯定好的同时,都有被指出不足。你若是一味地纠住我的不足不放,那么,我不服。我只能说,你把和姚木林的交情也掺和在里面。如果你们在《云川文学》上发表的作品完美地没有瑕疵,那么,就请全国最权威的前辈们给你们评评吧。你们敢说,你们是中国最伟大的作家吗?不敢,是吧?这就对了。你擅长散文创作,应该评价你最擅长的文体。我承认我的写作需要进步,但至少一直在进步。我相信读者会给我一个公正的评价。
       曹大树看到留言,立即回复,下午的两条留言确实是我留的,都怪我自己多嘴,本来是可以不说的。我以前给别人留言都是很客气的,没想到有些人连客气话都受不了。哼,以前我以为你是个谦虚好学的孩子,本来,我还想见你一面,说说实话,不过,既然你这样,那就算了,没机会了。多谢你的鞭策。
    我的泪花在眼里直打转转。一个为人称道的国学家居然是这个样子。但是我没有想到,博客上依然有那么多未曾谋面的人默默留言支持我:1.我是北京的一个80后作家,作品散见于《收获》、《人民文学》等杂志。曾获过几个政府文学奖。张伟的文章恬淡温暖、直率真实,特别是细腻的心理描写很到位,才气锐不可挡。我看了曹大树和姚木林的博客,觉得他俩和张伟的水平基本持平。曹大树的散文走的是模式化套路,而姚木林的文学评论言过其词,涉嫌拍马屁。我代表中国80后作家群体支持张伟。曹大树的留言绵里藏针,几乎全盘否定,不能不叫人怀疑他的私心。他很有可能是为姚木林出气。他昨天有胆量把张伟的留言在博客上贴出,可没几个小时就删除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心虚。曹大树和姚木林说白了,只是在当地文学圈还行,在省里排不到前面,在全国也没几个人知道。这样的人还倚老卖老,小肚鸡肠,真是让人瞧不起!
2.曹老师,哪个不谦虚了?你以为你是巴金、鲁迅啊?不见就不见了,还说什么没机会了,你自己口气倒不小,倒不谦虚了?
3.曹老师,你的作品确实有不足,只是给你面子,不想说你罢了。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别跟着姚木林欺负人家小孩子。
.......
       曹大树看到留言后,在博客上发布公告,斥责那些人真无聊,申明全是我不尊重前辈,咎由自取。而我发短信质问姚木林,也未得到回复。
                                                                                     
                                           六

       以往的回忆又重复了一次,我感觉自己像是穿越了。我心中不由得怒火中烧,难道骂架也是触犯法律?我神情沮丧地往回走,走进安全科,扑腾坐下。刘科长看我萎靡不振,主动走来和我打招呼,你怎么了?我火冒三丈,市文联要调查我!哦,这事我知道。刘科长说,李主席还给咱局长打电话了,局长让卫副局长代表他专门负责处理。卫副局长刚才和我一同在电脑上看了,好像有人在百度贴吧上发贴,恶意攻击市文联的几个工作人员。
    我愣了,吼道,这关我什么事!刘科长的眼睛贼溜贼溜的,你说实话,那贴子是不是你发的?我说,我根本不知道这回事。刘科长说,卫副局长现在代表局长,到市文联专门了解事情发生的整个过程。他要协助李主席把事情调查清楚。李主席很生气,他们市文联的几个工作人员因涉及此事,名誉受损。本来还想升官呢,可现在?你说这事闹得......
      我傻了!这是哪儿跟哪儿啊?刘科长接着说,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吗?这涉嫌诽谤,要承担法律责任的。我简直快要疯了,我犯了什么事啦!我现在稀里糊涂的,连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搞不清楚!站起身,我又一阵晕眩,身体几乎支撑不住,快要倒下去。
   
                                            七

      我骑着摩托车气鼓鼓地往家奔。我浑身冰冷,身体不住地打颤。这是什么世道?我是爱好文学,可自己写自己的也就罢了,还稀里糊涂地被卷入“人”与“鬼”的纠葛。我把摩托车放进车棚,匆忙跑进网吧。我打开电脑,辱骂贴一闪而现。跟贴太乱,我触目惊心,“啊”地尖叫。周围的人不约而同地回头看我,打心眼里鄙视我。天知道姚木林又得罪了哪些人?天知道哪些人打着我幌子,以我这个无名小卒的口气,将事情添油加醋,真假参半地叙述了一遍,从而对他们进行恶意的人身攻击!
      不管他们受到多大伤害,可确实和我无关啊!无凭无据,仅仅怀疑我就想在局里动人,难道不是对我的伤害吗?现在单位的同事们议论纷纷,在背后指指点点,好像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八

          我像一个鬼魂在外面漂荡,心情乱蓬蓬的。我嘴唇发紫,头皮直发麻。
   路上,我碰到寒强。 前几年,寒强因怀才不遇,没有前辈提携而气愤填膺。他从小在农村长大,父母皆是农民。他有文学天赋,十七岁就开始了文学创作。最初,他投稿总是石沉大海。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一度质疑自己是否不适合写作。后来,随着网络时代的降临,他的作品开始在各大文学网站发表。他的诗歌作品在网上掀起阵阵浪潮。诗友们甚至把他和顾城、海子等知名诗人相提并论。可是,他依然得不到当地文学界的承认。        
         他也曾试着在QQ上和某些官刊的编辑聊天,可是他失望了。有的编辑居然劝他不要写作了,找个工作干就行了,还说当作家一点儿都不好,要真喜欢写,在网上写写就好,不必非得在刊物上发表。
          他说,我的作品在网上好评如潮。编辑说,嗨,网上那些人连文学青年都算不上。他们说的话,你也信?真幼稚!
          他想从同龄的编辑手里处理稿件也非常困难。有几个同龄人将编辑和作者的身份重合,仅用两三年,大作迅速发遍全国各大刊物,成为炙手可热的实力派作家。而他历经十年,想厚积薄发,一千多首诗却难见天日。他一度在文坛的边缘徘徊。他梦想靠文学成就来换取事业单位的正式编制,因为有人借此达到了彼岸。
   他始终坚持文学作品一定要作协的权威人士认可,才是好作品。这和皇帝的新装有什么区别?在网上,有人把他和文坛作家放在同一个位置,但在现实生活中,他连维持温饱都困难。他忿忿不平,无可奈何。
   他嘟嘟囔囔,文联作协的某些领导太现实,根本不爱文学。你知道读者们在网上把我和谁相比吗?就是李丽。李丽是省作协领导的女儿。她十八岁那年,处女作就发在国刊上。而后创作的作品连连在刊物发表,获政府文学奖。可笑的是,我获的奖却是民间授予。有的网络作家指出她的文学功底不深厚,可她还是成了省文坛领军人物。在网上比她写的好的人多的是,不还在底层挣扎?你说说,这是什么世道?
  我说,没办法,谁让你没有一个好爸爸呢?只能期待命运出现转机了。
  他又神秘地说道,你知道最近刚出来的那个美女作家吗?据说她是某个市长的情人。她跟人家好,人家帮她在省刊发了两年稿。我说,你有真凭实据吗?这话可不能乱说。他笑了笑,咱要是当官的,发稿至于有这么困难吗?
  我说,我也一样。知名作家约稿多,因稿子跟不上而发愁。我是稿子太多,因发不出去而发愁。
  他突然想起什么,又说道,你知道姚木林吗?我说,知道,怎么啦?前几天,我看到他和李婷婷手拉手,在公园里压马路。李婷婷羞涩地盯着姚木林,哥哥,哥哥喊个不停。姚木林还轻轻抚弄她的脸蛋和头发,傻傻地笑。然后,两个人就钻进树林深处了。他俩都是结了婚的人,怎么能这样呢?我无法想像姚在刊物上发文总是一脸正气。
  我说,人家爱怎么就怎么,这是人家的自由。
  后来,寒强的作品居然不断见报见刊,迎来了文学的黄金时代。他开始得意起来,炫耀自己是如何融入文联作协。有一天,他说道,今天,我和市文联领导处了一天。他们承诺帮我安置工作,据说是要往矿上安置。其实吧,文联作协的领导还有好人,没有烂透。
  而他和我的距离越来越远,渐渐形同路人。我说,你能不能向市文联的编辑推荐一下我的作品。他说,市文联的刊物没有多大影响,你在那儿发有什么意思?你要多积累,才能水到渠成。
  我说,那你帮我说说好话。他说,说好话有什么用?你想靠市文联的几个编辑起步?真是痴心妄想!你要想借力就借省作协的力吧。上次,我把你的作品推荐给市文联的编辑,让他们很为难,你知道吗?
  我说,你想帮就帮,不想帮就算,不用挤兑我!真是冤家路窄!
  他“哼”了一声,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忌妒你的才华,怕你超过我?扯淡!你既然这样,那以后就不要和我联系了。真的很可笑。
      我说,你误会了。我没有说你忌妒我,我也不认为自己多有才。只是你变化太大了。当你不得志的时候,你控诉文坛的腐败,当你得志的时候,你和他们是一丘之貉。
      那又怎么样?他虎视眈眈。
                                          九

      我耷着脑袋悻悻地和他擦身而过。我在无奈和恐慌之下打了父亲的手机。父亲那时正在云南和朋友搞一个房地产开发项目。我声音里带着哭腔,爸,我要出事了。出什么事了?手机里传来父亲紧张而急促的声音。我说,网上有人发贴攻击市文联的人。他们怀疑我,要来调查我!父亲一再追问,到底是不是你!你要和我说实话!我斩钉截铁地说,不是!父亲说,不是,你就不要害怕!等我明天回来再处理。
     我浑浑噩噩,像一具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僵尸。回到家,看着我凌乱不堪,母亲敏感的神经绷得紧紧的,预感到我要出什么事。我在母亲的逼问下将事情全盘托出。母亲着急上火,哭哭啼啼,让你不要写作,你就不听。你好好上班就行啦!写什么写?这会儿倒好,还闹出个文字狱来!现在你爸已经不在人台上了,还不是人家把你攥到手里想怎么捏就怎么捏?你要是进了监狱,咱这个家就散了。我和你爸就彻底被你气死了。母亲絮絮叨叨,脸上的皱纹似乎一下增多了。
     妻子的脸拉得长长的,呆了半晌,怒火在沉默中爆发,你进监狱吧!到时我一改嫁,拍拍屁股就走了。你让孩子再有个监狱爸爸。让你不要惹人家,你偏偏不听。这下好啦,人家找上门了。你还嫌这个家不够安宁?这下你满意了!
    看着两岁的女儿在沙发上独自玩耍,我哭丧着脸吼道,那贴不是我发的。我怎么惹事了?是他们怀疑我,怀疑我!那真不是我干的!
   妻子说,那人家怎么怀疑你,不怀疑别人?我说,我给姚木林发短信,说的不好听了。所以,他们就怀疑我。可那贴真不是我发的!
 
                                          十 

       我也是受害者。我脑子嗡嗡作响,身体像气球向四周扩张,似乎到了即将爆炸的极限。妻子给姚木林打电话,他说话仍是有气无力,像没吃过饭。你是谁啊?妻子说,我是张伟的领导。你今天让李主席给他们局长打电话了?你还让不让人活了,都在同一个城市讨生活,大家都不容易。他顿了顿,理直气壮,你还在为他打抱不平啊.....他语言刻毒,对他人进行人身攻击,阴毒险恶......他话还没说完,手机就被身边的一个女人抢走了,示意让我接电话。我问她,你是谁?她说,我是他领导,你有什么话可以跟我说。我说,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他什么意思?你们有必要这么搞吗?

    那个女人慢条斯理,那是因为你在百度贴吧上发贴恶意攻击他人,你已经构成诽谤罪了......放屁!我狂吼,你问姚木林去,我不管是发短信,还是在网上留言,都是光明正大。我才不干偷偷摸摸的勾当......姚木林当真就那么伟大吗?伟大得只得罪过我一人?他跟其他人就没有矛盾?不要把屎盆子全往我头上扣......你们有什么证据?拿出来......你让姚木林接电话!我撕心裂肺地狂吼,浑身颤抖,脑子里像火山爆发,脑浆直往上涌,额头上青筋根根暴露。那个女人说,不要激动嘛,不要激动嘛.....我依旧狂吼,让公安局查!让公安局查!好的,让公安局查!然后,她“啪”的一声,挂断电话。我连打几次,先是挂断,然后关机。
    我一夜未睡,总是在想这个事情。我以前天真地认为,作家是一个高尚而神圣的职业,写作的人都很伟大,人品都很端正。可是,我没想到,文学圈也拥有一群乌合之众。其实,文学圈也是社会的一部分,无法避免。我的心隐隐作痛,像是有密密麻麻的一窝虫子在爬,在咬。我只是想安静地写作,还没写出名堂就先被扼杀在摇蓝里了。想到这里,我情不自禁泪如雨下。
    
                                        十一

       第二天清晨,我眯着惺忪的双眼,骑摩托车上路。骑到半路,骑不动了。一看,后轮车胎爆了。我心里骂道,真是事事不顺, 老天都跟我过不去!我艰难地推着摩托车往前走,一直走到摩托车维修店的门口。维修工把胎带拉出来泡在水里,一连破了五六个洞,有一个洞居然穿透了。半个小时后,我的手机响了,是卫副局长打来的。小张,你知道我是谁吗?我说,知道。他说,你现在到我办公室来。我说,我摩托车后胎破了,正在修呢。那好吧。你一到单位,立刻到我办公室来。我有话给你说!
    等摩托车修好后,已是九点了。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单位。卫副局长的办公室空空如也。他瞅见我,从隔壁喊话,你先到我办公室坐着,我马上过来。
    我埋着头,硬着头皮坐到他办公室的椅子上。卫副局长徐徐地朝我走来,目光如炬。他坐在我对面,说道,有件事想向你了解一下,你知道是什么事吗?知道。我慢腾腾地说着,眼睛里没有色彩,只有赤裸裸地绝望。卫副局长说,昨天市文联李主席给局长打电话,说是要我们协助他们调查一件事,即百度贴吧的贴子是不是你发的。我说,不是我发的。他又说,昨天局长让我代表他处理这件事。我下午就到那儿了。市文联的人挺多,有李主席和几个老作家,有公安局的领导,还有姚主编和几个女编辑。特别是李婷婷,疯狂嘶吼,我要找人打断他的腿!李主席和几个老作家的意思是,不想通过公安局来解决,只要你承认事情是你做的,保证从今往后不再在网上发贴,就不再追究你了。几位老作家考虑到你还年轻,想给你发展的机会,一致提议让组织来处理。
  我气得脸抽筋,脱口而出,他们想怎样?还想刑讯逼供?
       卫副局长一拍桌子,吼道,你什么态度!我是代表组织找你谈话。你老实点!然后,他语气逐渐缓和,我和李主席也谈了这事儿。我说,无非就是两个结果,“是”和“不是”。如果你承认了,他们就不再追究。如果你不承认,他们就要继续查下去。你说不是你,那我会给他们回复。以后,你要是出事了,和我们单位也不再有任何关系。.你要知道李主席和其他市文联主席不同,他是从县委书记的岗位调过来的。他在县处级位置摸爬滚打了十来年,关系网庞大。在调查你之前,他已经摸清了你父母和你的家庭背景。人家不怕你,就是要让你承认。你承认了就没事了。‍
  末了,卫副局长又跑来,用手挡着嘴对着我的耳朵悄悄说,现在高科技侦察手段很先进。据说,他们已经查出来就是你,而且有了确凿的证据。
    我冷笑了几声,既然他们有确凿的证据,那就直接让公安局来抓我。何必非要让我承认!这个.....卫副局长吞吞吐吐,不知如何招架。然后,我又说道,我承认我和姚主编有个人恩怨,可这是我俩的私事。是不是两个人在街上骂架还犯法了?我是给他发过短信,我是在他博客上批评过他。怎么?这就犯法了吗?这就构成了诽谤了吗?那你让他来抓我!那倒不是。卫副局长说,昨天下午我要走的时候,姚主编还死命拽住我,强行让我看你给他发的短信,还说这都是张伟发的垃圾短信。我说,这是你俩的事,没有公开,不算诽谤。‍
    我又说,我这人性子急,有啥说啥。但我发贴都是署真名。那些匿名贴不是我发的。我不承认。我不像有的人表面笑嘻嘻的,专在背后捅刀子。卫副局长说,你是说有人想借你的口,把脏水全泼到他们身上?这不可能!我说,没什么不可能!他得罪的又不是我一个人。他凭什么只怀疑我?你怎么知道他不怀疑其他人?据说已列出好几个怀疑对象,正挨个排查。‍我气不打一处来,他们查来查去,只查贴子是谁发的,怎么不查姚木林的个人问题?这明显是偏袒他!‍
    我头晕晕的,嘴唇发紫,仿佛要倒下去。卫副局长见状,连忙给我倒了一杯茶,说道,别生气,别生气。我说,这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我的生活和工作?这让我以后怎么做人?这只是怀疑,只是在初步调查,并没说一定就是你。等查清楚不是你,就没你的事了。我说,那他们是不是要给我个说法?给你什么说法?你难道还想让他们给你道歉?那不可能!怀疑你是应该的,你和姚主编有矛盾,自然就怀疑到你了。查清楚没你的事就不错了。你要想让人家给你道歉,那你别想!卫副局长义正辞严。

                                         十二

      百度贴吧上的贴太乱了,涉及到七八个人,卫副局长说,一旦说到真实姓名就涉及诽谤了。特别是李婷婷,甚至还提到他丈夫的名字。我说,荒唐!我连他丈夫叫什么都不知道!
     他抿了一口茶,又说道,你写的贴还涉及到市委宣传部副部长。我给李主席说,他没写名字,算不上诽谤。李主席说,宣传部副部长只有两个,而且业余都搞文学创作。如果宣传部领导知道了怎么办?到时人家责成李主席继续调查你,你的工作怕就保不住了......我教你啊。以后,你若是想发贴不要用真名,可用假名写真事,这样就构不成诽谤了。我一再辩解,那些贴不是我发的。我和姚木林是个人矛盾,我犯不着和市文联做对!市文联那么多人我都不认识,有的连面都没见过。我犯不着这样!
        卫副局长低头沉思,我看也是。他从桌上拿来一摞打印件,这是他们给我的。一共七八份。我凑过去看了看,头条即附张伟在李婷婷博客上的留言:“李婷婷女士,我给《云川文学》投了几篇稿。姚主编说你们几个编辑说我写得不理想,不能发。我怀疑你们到底看了没有。姚主编是没看,只说你们看了。2003年我在晋北文学论坛贴的稿子,其中有一篇就投给了你们。当初,姚主编还说我这篇写的好,完全可以发,但一直没发。我想他有印象。投几篇,几篇就被你们否定。而姚主编在博客上发一篇文章,你就急忙跟贴,说学习了。作家多的是,你不学习,偏偏跟姚主编学习,难怪你是他的下属,可能你不巴结他,他就要收拾你吧。你既然承认你不是作家,水平不高,那我写的不好,你倒是请指点指点。刊物是有它发稿的水平和原则。你们发稿的作者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在当地报社,文联及电视台上班的。我没说错吧。错就错在我不在文联上班,和你们没有任何利益关系。我有很多支持者,也有人给过我适当的评价。我相信读者的眼睛是雪亮的!李婷婷女士,如果你们不想发,可以找其他理由,例如不符合你们的发稿原则,但不要不负责任的敷衍我,说是因为作品的问题才不能发表。以后,你们就给在你们市文联上班的张晓丽,或是给为你们提供荼楼消遣的桃子之类的发表,那是你们的意愿。不过,我永远都不需要当地著名的文学评论家姚木林老师对我的作品品头论足,因为我不是他的文友。”
       我记起来了,这是三个月前我在李婷婷博客上的留言。我说,你们刊物的几个编辑牛什么啊。你有能耐去在国刊上发表啊,你去获个国家级文学奖给别人看看。你有什么理由去敷衍别人的作品?
      李婷婷做了回复,编辑并不都是作家,就是作家也不是必须得在国刊上发作品。每一本刊物,都有它发稿的水平和原则,你对《云川文学》有什么好的建议,希望能提出来。谢谢!
       然后,我留下那段留言,随之成为有嫌疑的一个证据,做为头条摆在打印件的醒目位置。
    我说,这段留言是我写的,我承认。这个构成诽谤了吗?卫副局长说,这个不构成诽谤,但你看下面。我说,是这几天发的吗?他说,哪里?上个月就发了。这个月还有发的,这是人家打印出来的。我看了看,感觉主贴构不上诽谤。我还跟李主席说了,主要是跟贴太乱。可跟贴太多啦,总不能是张伟一个人写的吧。
  跟贴将近有三十多条:1.姚木林有四大特点:第一,他发关系稿;第二,他喜欢美女;第三,他和其他编辑交换发稿;第四,他追逐名利。
              2.说这些做什么,姚主编就这点权利了,他想给谁发就给谁发。《云川文学》只是个内刊,球都没几个人看,连个公开发行的刊号都没有。他只是和身边的朋友胡球玩玩。你的稿件要是够发表水准,就在别的刊物发表吧。说这些做什么。
              3.姚主编,我是当地的美女,也爱好文学。只要你能帮我,让我成为文坛新秀,我就跟你好,行吗?
              4.姚木林是领导的跟屁虫,对领导特别忠诚。领导在大学里演讲,他立马就把演讲稿整理成文稿,在刊物上发,并重点评论,说人家的演讲稿是稀世珍宝。他巴结领导有一套。以前,我求他给我发稿,他说,先发领导的。我说领导写的没我好,他说,领导写的不好,也要发。
               5.姚木林就是一个垃圾,我以前给《云川文学》投稿,他说我的作品质量太差,不能发。结果,一家省级刊物给发出来了。他的水平要是比省刊的编辑还高,那让他去编省刊,叫人家下来编。难道就是让他拿着公家的钱胡球印着玩吗?
               6.姚木林得罪人啦?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啊。
                ......
       我看了这些,头都快裂了。这是哪儿跟哪儿啊,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卫副局长说,既然不是你,你应该高兴。总算有人替你出口恶气了。我说,那这事儿是不是到此结束了。 在咱单位是结束了。但对他们来说没有结束,还要继续查,直到查出为止。我甩了一句,让他们查去吧。如果他们硬要把罪名安在我身上,想制造冤假错案,那我绝不会善罢甘休。你给他们说,第—,贴不是我发的;第二,如果我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胁,那一定是他们做的,所有责任由他们负。
   卫副局长说,你是担心他们找人打你吗?那也只能怀疑,还是要找出确凿的证据。好了,既然不是你,你就不要多想,我会给局长和李主席汇报。你走吧,没你的事了。然后,他又给办公室打电话,小宋啊,那事儿和小张无关。你让单位的同事们不要乱说,知道吗?小宋“嗯”了一声。
    然后我说,我头晕,我要回家。卫副局长说,那你回去吧,不要再多想了。
  我站起身,正准备离开,突然,他又叫住了我,昨天,还有一个叫寒强的青年作家也在市文联。他忙着给领导们端茶倒水,挨个发烟,全程陪着笑脸。猛然,我像是被一把利剑戳中,站在那里不动了。
       寒强是怎么跟他们鬼混在一起的?我不知道,也无从知道。
    姚木林,姚木林...... 最初,我只是对他的作品提出自己的意见,他大发雷霆,怒斥,你不谦虚!后来,他私下里说,只要你不唠叨,我就会关注你,并发表你的作品。我默然,不知所措。我忽视了,不管他的作品是一朵曼陀罗花,还是野狗放的臭屁,权力毕竟掌握在他的手里。那个男人,人前正人君子,人后社鼠城狐。没想到他的心胸那么狭窄。他总有退出历史舞台的那一天,而我还年轻,我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十三

   数九寒天,千里冰封。雪花飘飘洒洒地从天上坠落,地上、树上、房顶上都裹了一层白衣。
 我一头雾水,茫无头绪。我独自漫步街头,觉得时间何其漫长。我穿梭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洞里,不见天日。我紧闭双眼,因为我想逃离。即使今后,我的文学创作有了令人瞩目的成绩,我也不想把我的名字雕刻在盐城的文学圈里。因为我不愿跟那个男人有任何牵扯。
 我痛心疾首,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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