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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摇篮:水湄传来一首古老的歌谣

2020-09-24叙事散文宋长征
应该是夜。深沉的夜空下,摇篮悬挂于天地中央,悬挂在树枝上,星星上,悬挂在一弯浅浅的月亮上。蓝色的月光流下,流过暮色里的星河,漫向无边无际的远夜,沿着思念的方向,生长的方向,传来一首古老的歌谣。濒立于水湄,我想,那温暖的摇篮就这样在私语的风中
  
  应该是夜。深沉的夜空下,摇篮悬挂于天地中央,悬挂在树枝上,星星上,悬挂在一弯浅浅的月亮上。蓝色的月光流下,流过暮色里的星河,漫向无边无际的远夜,沿着思念的方向,生长的方向,传来一首古老的歌谣。濒立于水湄,我想,那温暖的摇篮就这样在私语的风中飘荡——是母亲,肯定是母亲,一双勤劳的手,一双宽厚的手掌,将摇篮紧握在掌心。沙沙的鸣虫在唱,潺潺的河水在流,蓝色的月光曲,从母亲的唇边,轻轻流淌,流淌成襁褓中、我们记忆里必不可少的天籁之音。   你应该熟悉摇篮。那时还是农耕时代,水墨背影的村庄,慈祥的老屋像一位安详的老祖母,容纳下村人许多的歌哭悲喜,承载着村人们的生生死死。在漫长的田埂上,母亲隶属于农耕社会朴素的一分子,她要和父亲一起在大地上耕耘播种,也要在屋檐下缝补浆洗。而此时,母亲身怀六甲。身怀六甲的母亲是笨拙的,也沉浸在幸福巨大的漩涡里。她抚摸身边的一棵苦楝树,在秋天捧出许多黄熟的果实。麻雀在枝杈间弹跳,在欢庆有了足以慰籍漫长冬日的口粮。母亲笑意盈盈,轻抬脚,一只大腹的蜥蜴正好从她抬起的脚下路过。怀孕的母亲,良善与慈悲的光芒笼罩在她的身上,像一尊佛,像一位普渡众生的菩萨,看蜥蜴拖着沉重的身体经过,经过这个饱满的秋天,经过这个瓜熟蒂落的季节。那时,我肯定在母亲柔软的肚腹里安眠,我听见田野上起伏的虫鸣,我听见天空中划过云雀清脆的歌唱,听见一条河在大地的腹地分岔,洄游,将水的歌谣清越一些,再清越一些——母子分离,却始终血脉相连。   感谢春光,感谢秋雨,感谢田野上的草木与粮食,给我一次辉煌的轮回。感谢母亲,感谢父亲,更要感谢这时光中那只飘来荡去的摇篮,将我的新生稳妥安放。自此,可以在悠然的梦里向一朵花微笑,可以在醒来的眼神里,看见露珠在草叶上闪光,像天父地母的泪,喂养我们必经的苦乐年华。   摇篮,我该如何才能将你形容的更形象一些。   ——生命最初的器皿?代替母亲的空中花园?   还是一个缥缈长梦至关重要的坐标,将我安放在大地的中央,花朵的眉心,庄稼的怀抱。   我可以看见,很多时候我笃信自己能看见那些久远的光阴。父亲和母亲去田里做工,祖母的身影便会深切印入我的眼帘,沟壑纵横的脸,褶子里藏满故事。对襟大褂,偶尔为了哄骗啼哭不止的我撩了起来,露出干瘪的乳房。有时,我会沿着祖母的絮叨,走向更深的远处。有时我会聆听缺齿的唇瓣含糊不清却充满诱惑地催促我飞向有蓝色星空的梦境。有时,祖母会像孩子一样凝视我的双眼,问我是不是长大后会忘记世间曾经有她这么一个人——逆着时间的方向,愈走愈远。   不会,我确信不会忘记那些模糊的画面与场景;就像一只摇荡的摇篮,过了许多年,依然生动在内心。   静默于时间荒野中的老屋,它的构造简约而实用。坚实的房梁,偶尔有一只老鼠,或一条蛇从上面经过,淡落的尘埃在紫色的光线中飞舞,洄漩,而后淡然落地。有生气的家才像一个真正的家园,有生灵活动的场所,才更像一座温暖的老屋。木箱,搁置在寂静的墙角,香樟树的木质纹理过了许多年依然质地清晰。木箱上面,有祖母的印痕,有母亲封存已久的往事,一起在光阴的角落沉淀。夜色是安静的,而安静的夜色中蓝色的月光曲穿过木格窗棂,更显得静谧。有时,我会把那些分隔开来的月光看成一封封来自星空的书笺,毋须拆开,就知道月光清澈的叮咛与牵挂,告诉我月光存在的意义,告诉我日月轮转里,总有清澈的思绪在体内流动。告诉我,生在一个简陋的农家,该是如何幸运。而这样,更容易连通起天与地之间的情感与思绪,体验生命与成长的感动与喜悦。   我睁开双眼,暗夜中流淌着一缕安详,一丝静谧,一缕门前枣花飘落的芬芳气息。摇篮停止了摇荡,父亲、母亲和祖母在均匀的呼吸中入梦,他们累了,或许只是小部分听觉入眠,留出另外的一部分照看我栖身的童年。我不忍惊醒他们,我在摇篮中舒展,蜷曲,我在摇篮中尿湿床被,我伸出粉嫩的拳头——像小时候的你,摇向清澈的月光。就这样,一缕缕月光与星光的微茫,抚摸我光洁红润的额头,静静睡去。   摇篮是杞柳编织而成。在这片土地上,好像杞柳是最最能干的物种,笆斗,簸箕,土篮,摇篮,皆是柔软的杞柳的杰作。我常看见祖父挥舞一把锋利的篾刀,编织简单的农具。农具是一个充满情感的词语,就像土地接续着我们的血脉,无论过去多少年,当我们想起曾经有一段漫长的时段我们和那些简陋的农具、亲亲的土地相依为命,在汗水泪水与血水中曾经走过那段难忘的旅途,我们是否对苍老的光阴心怀感念,我们是否会在那里找到生命的血地?   门前的那条小河仍在淙淙流淌,生长杞柳的那片野地早已植满高大的杨树。只是我们从未将从前遗忘,风吹麦浪,记忆深处的杞柳丛漾起绿色的波涛,像海,像夜色中起伏的大地的胸膛。而摇篮,不过是曾经托举我们的一叶扁舟,父亲是水手,母亲才是掌舵的船长,在母性的乡村,拼尽全力,为我们躲避风雨,流尽血水与泪水,将我们停放在有蓝色月光的避风港。   水湄,芦苇青青,摇篮是一首古老的歌谣,将我们送达幸福的彼岸。而那个熟悉的身影,已经苍老成渡口的一棵树,夕阳下,鬓发如霜。
[ 本帖最后由 宋长征 于 2013-4-18 20:5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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