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缤纷89】远去的蛤蜊油

        我小时候有一种化妆品叫蛤（我们这里读ga，不读ge，山东口音）蜊油，搽脸的。蛤蜊油油腻透滑，有一股好闻的香味。早上洗过脸搽一点，嗯，好闻。

        这是价格适中的搽脸油。比它次一等的是状如现在固体胶水样的擦脸油，就叫擦脸油，没有起定的名字，就像过去对“下人”（地位低的人）不管是谁都叫嫂一样，张嫂王嫂李嫂，之所以她们真的名字，估计连她们自己都忘记了，它外包一层写满了红色仿宋体字的塑料纸，白白的，在手背上涂一点，就足够擦满手脸，擦完后的脸上有厚厚的油腻感，不过香味浓厚，我们家叫这种香叫“饴香”，甜甜的糖香味，我很怀疑这个是能吃的，乘母亲不备，用舌头舔了一下，真是好闻不好吃，滑粘油腻，一天下来满嘴不舒服，吐又吐不出，不是个滋味。如果是用到百雀羚，一种铁盒装的，揭开盖子上面用锡纸封口的人家是很讲究的事了，这种香很白，油腻感不强。有了这种香，我们擦脸的时候，舍不得把它快速的擦在脸上，而是在额头、脸颊、下巴上点上一个白点，得意的在镜子面前，晃来晃去，几天过去兴趣也就过去，又讨厌起擦脸，因为我们根本不在乎脸上是否香喷喷，也分不清哪种更好，都觉得麻烦，早上洗过脸马上就去吃饭，然后背起书包上学去了。

        擦脸的同学不多，都坚持不下来，也有少数家庭条件相对好的同学能够坚持住。我记得一个同学的家长是个医生，而他又长得很好看，我们大部分人就认为他擦脸是应该的，他长有两个好看的小虎牙，调皮的孩子一下课就欺负他，说他是小白脸（这个是什么意思，我到现在也没有明白，我们家里是从不说这样的话），他搞不清楚，就哭，两行泪从脸上滚下来，像滚在蜡纸上那么饱满。

        男孩子搽香容易遭到耻笑，原因不明。爱美是人的天性，没有人喜欢脏兮兮的，搽香味道多好闻啊，也不知道那时候的人是怎么想的。你搽那么多香，像个大姑娘。这话是很难听的，相当于骂人。听到这话的搽了香的男孩就会首先开打。第二天也保管就不搽了。有的同学两个颧骨处的肌肉都冻出了红色的裂口也很不在乎。

        这些搽脸油都是秋冬季节才用，夏天是没有人用的，别人看到油光满面，容易想到油头滑脑这个词，不仅仅是大人孩子不爱搽，就是花季少女再爱美也不愿意搽。皮肤毛孔被油腻的油膏堵住流不出汗来，人感到很难受。
        
        蛤蜊油可不是用蛤蜊熬煮出来的油，只是利用了蛤蜊壳。蛤蜊的壳上面有一道深一道浅的玄纹，说不上好看，也不难看，上面通常会贴一个红色的圆形标签，很小显得很圆，上面写着上海两个白色的仿宋字，就代表商标了。上海产的东西质量都不错。那时候没有塑料包装，现在看看用它是很环保的。

        我攒过几个大大小小的蛤蜊壳，放在抽屉里，有一枚只比一块钱硬币大一点，袖珍可爱，搬家的时候丢了，以后就再也看不到有卖蛤蜊油的了。

        我第一次吃文蛤就觉得这个壳很熟悉。文蛤蒸蛋是最普通最本味的吃法，把文蛤和搅拌均匀的鸡蛋液放在蒸笼里蒸熟就行，很鲜。出一个文蛤就让我想起了蛤蜊油，那个油腻的搽脸的香。

        文蛤生活在沙滩的砂层里，用一个弯钩状的铁耙，在海滩上寻找出气孔，再用铁耙往下一耙，就很容易收入囊中。家里煮熟的蛤蜊，吃完以后，壳是很腥的，怎么弄都去不掉，不知道蛤蜊油用的壳为什么没有一点腥味。

        我曾听大人们说过蛤蜊油的优劣，她家用的是哪里的，什么牌子的，她家又用哪里的，什么牌子的。说到上海牌的就觉得在气势上压倒了对方，嘲笑对方不会买，眼光不好。幸亏那时候生产厂家不多，到了现在，多样化的产品让人眼花缭乱，一个产品就有很多系列，每个系列又有很多香型，估计她们也没有时间去争论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