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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哦,那片山林

2022-01-05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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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姐采了一篮子蘑菇,还撸了半饭盒牙疙瘩。牙疙瘩!叫我和淑云眼睛放光,牙疙瘩酸甜,虽说尝点正好,吃多了倒牙,比不上高粱果的味儿,只让我和淑云过足了眼瘾,可舌头在嘴里绕来绕去。
       天蓝幽幽的,西边浮着粗粗的灰黑的云,像小上海叔家的吴明的大布衫,大布衫是他大上海大爷的大衣改成的。吴明可喜欢了,上学穿放学穿睡觉也舍不得脱。
       我和淑云,吴明,沿着小火车道,一路向东。我们一门心思想着牙疙瘩。我和淑云,吴明戴着红领巾,吴明说红色吉祥,得戴着。我和淑云照着大镜子摆弄着,她帮我系,我给她当镜子。红领巾和山间的浓绿浅绿,小黄花,小紫花一样,好看极了。我们三个前后蹦蹦跳跳,脚底的枕木向后退,前面的枕木一根接一根。小火车道像一条细长的小青蛇,弯弯曲曲,在林子里时隐时现。
      吴明说,红领巾高举空中,我和淑云照着做,摇摇,甩甩,刷刷啦,刷刷啦,真好玩。吴明大我两岁,他去过有牙疙瘩的地儿,他说啥,我和淑云都信。吴明转着头瞟着我俩,看着天空,晃着红领巾,大声唱起来:“红星闪闪放光辉,红星闪闪暖心怀。”布谷鸟也和吴明一起唱起来,“布谷,布谷!”吴明一句,布谷鸟一句。我和淑云笑着咯咯,咯咯的。吴明说:“上!”吴明在采出道儿的高坡爬上去,草丛里的他半个脑瓜冒出来,一会儿没了影儿。我和淑云扒拉着草,拽起树杈,挺直身子。吴明大喊,跟上。吴明埋头在平地的松林里。
      牙疙瘩,和天上的星星一样多,缀满在落地的松针上。牙疙瘩长得小,就像老李家老五,小名叫疙瘩。大概是林子里野果里的老丢儿。但味道不差哦,甜滋滋,面嘟嘟。它匍匐在树的脚下,贴地皮。解下斜挎肩的包笼皮的饭盒,小红豆的牙疙瘩不楞不楞落在饭盒里。林子静极了,鸟扑楞着翅膀。吴明不知何时喊起来:“甩红领巾啦!”我和淑云,不情愿起来,好像红领巾是吴明的命。但我和淑云还是听从了他。
      大姐说,小孩干啥一阵风。我和淑云,吴明就是一阵风。这一会儿刮到了小火车道上了,吴明大喊:“黑瞎子来了!”“甩红领巾啦!”红领巾如三朵火苗,越烧越旺。我和淑云撒腿拼命跑,像后面真有黑瞎子。逃出大老远,吴明才追上我和淑云。吴明上气不接下气,大笑说,吓唬我俩呢。
      我问大姐,吴明总让我和淑云摇红领巾,啥意思。大姐说,当火用,瞎玩呗!
      傍黑了,小火车道前后的林子黑黢黢的。月亮还在等,没来我家呢,家家点上了煤油灯。好多火把出现在横在我家的小火车道上,不一会儿,人越来越多,火把越来越多,我家院子通亮通亮的。老爷们,还有半大小子,吴明也跟在后面,像个尾巴。火把向东面移动着,吴明被大人喝着折回来了。“吴明,吴明!”我喊着他。吴明说大上海他大爷到现在没回来。山上伐木的工段的工人坐小火车像鸡鸭鹅早回窝了,他大爷顺山脊走的,天黑了,没个影儿。怕被山上的野兽祸祸了,小上海他爸才喊的大家。我好像知道了吴明叫我和淑云戴红领巾的意思了。
      月亮挂上了树梢。我倚着小凳,踩在鸡架上,爬上猪圈,蹬着木栅子,柴禾垛,攀上了仓房,我和月亮一般高。小火车道的火把比过年提溜的灯笼还亮,渐渐地,一点一点的,火把像我班的红领巾系在一起,又像星星,闪闪烁烁,最后消失在小火车道里的东面林子。
       我戳在仓房顶,一手一条红领巾,一手两条红领巾,那两条是大姐,二姐的。我拿出摇大绳的劲,左右抡起来,一道道白光,出现在我身边。大姐叫我下来,说油纸踩漏了!我不能停下,东西南北,抡了不知多少圈儿。西面淑云家透出昏暗的黄光,东面吴明家也是,再远一些的,黄豆粒大小的光,再远的,针尖儿的微光。
       大姐说我傻了,像小疯子。
       吴明没骗我,黑瞎子不敢来我们林场,我有红领巾。白天夜里火把在林子里闪进飘出,我在仓房顶上上下下,七八天了。我刺挠挠的,听大家说大上海大爷像人们说的没了,八成被黑瞎子掏了。我问大姐,大上海大爷为啥不坐小火车。大姐转着眼,说我啥都好信儿,为了点儿山货呗,捡麋鹿角,鹿角,下个套,套个啥的。我想来了,我还吃过麋鹿肉,比饽饽香,一条条的粗丝肉,半天也不知饿。
       牙疙瘩捂了七八天的,又红又面又起沙,像大姐说的。月光洒进来,地上铺了一扇窗子,白亮白亮的。我躺在火炕上,牙疙瘩在口里咕噜来咕噜去,咋就没那天大姐撸的好吃呢。
      几年后。调度伐区的一行人,在小火车道上的大山的山杠上,发现了人的骨头,胳膊和大腿,这一块儿,那一块儿的,桦树旁倒着一个白茶缸,上面有四个字“抗美援朝”,依稀辨析出红色儿。
这一行人,找到大上海大爷的家里人,他家里人认出是大上海大爷的茶缸。
      大上海大爷,惦记黑瞎子半年多了,铁丝套,下到黑瞎子常出没的山杠,可有人说黑瞎子灵着呢。
      我跟吴明说,他大爷是不是没戴红领巾啊。要是大上海大爷的白茶缸的“抗美援朝”红艳艳的就好了。吴明说,是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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