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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歌唱经历

2022-01-05抒情散文阿贝尔
人到三十,就像急流中的木筏搁在了沙洲。平静是暂时的,表面的。身为急流所困,心岂能抵岸?你能平静吗?人到三十,只能竭力摆脱搁浅,争取再次漂流.人,这暂时疲惫的东西,周身仍闪烁着光芒,在急流的围困中如花朵弥漫着幽香,如天边的浮云带着七彩的电荷。……
  人到三十,就像急流中的木筏搁在了沙洲。平静是暂时的,表面的。身为急流所困,心岂能抵岸?你能平静吗?人到三十,只能竭力摆脱搁浅,争取再次漂流.   人,这暂时疲惫的东西,周身仍闪烁着光芒,在急流的围困中如花朵弥漫着幽香,如天边的浮云带着七彩的电荷。
我的生命之光源于歌唱。   我的歌唱始于15岁,甚至更早一些。15岁的我不会制造爱也无能接受爱。15岁的我仅仅是花,或貌似花。虽扎根泥土。却瘦弱,不得体,不香也不诱人。实话说,我只能是一棵狗尾巴草,一棵会摇摆的狗尾巴草。那时候,社会还是个心胸狭小、鼠目寸光又时常发着妇科病的女人。我的喉嗓稚嫩,我的歌唱盲目而被动,且不合时宜。歌唱于我只是一种潜在的愿望。不可否认,15岁的我已萌发了着许多苞蕾和嫩芽。这些苞蕾和嫩芽很快长成了青春期欲望的果实,和我纠缠不清。当时,我歌唱的主题具体而浅薄,远离那些我不能把握的东西,比如爱情和宗教。一棵乡间的狗尾巴草无疑不懂爱情和宗教。15岁的我唱《妹妹找哥泪花流》,就像今天幼儿园的小朋友唱“妹妹你坐船头”,蒙昧、不真实,被歌唱内容阻隔。
15岁的歌唱只能是一种模仿。   我成熟的歌唱开始于那个小镇。那时候我已年过20,花已结出果实。虽是青果,涩得让爱我的人和恨我的人都难以启齿,但我毕竟湿漉漉、毛茸茸的,光彩照人又富有弹性。那时的我也很危险,已经有了很强的诱惑力。那时候我已长心,心成了歌唱的主题,心思成了歌唱的源泉。   我忘不了那个多雨的小镇。在那个小镇经历的歌唱事件影响到我对生活道路的选择和人生价值的取舍,影响到我的人格和感情质量。那些歌唱经历在我的爱情上烙上了宿命的印记。许多年后,我才知道那个小镇和中国历史也有一段不解之缘。唐太宗的先祖李龙迁躺在黄土里,武则天的兄长武元庆静卧柏树林,刘湘母亲的遗骨掩埋在荒丘。这些还不是最吸引人的细节。最吸引人的细节是一千七百多年前发生在小镇的一场战争,它决定了一次改朝换代。这些都是历史,与我的生命有千年隔膜。给予我生命有力铸造的是我在小镇的歌唱经历。我总爱撑着雨伞漫步,总爱在小镇泥泞的路上唱:“就让雨把我的头发淋湿,就让风将我的泪吹干,反正我早已不在乎。”现在想来,那时侯的我心里一定有爱,无望而又无法舍弃的爱。歌唱的我比少年维特还绝望,在泥泞里彷徨,寻找着那把手枪。我的彷徨在小镇的烟雨里构成了一道执著和无望的风景。小镇散发出的历史气息让我的歌唱忧伤、古典。   如今,我不知道小镇的人们是否还记得我的歌唱,不知道那些少女红润的面颊是否因为失去我的歌唱而变得苍白。现在想来,那时的我嘴里唱着“早已不在乎”,心里一定在乎着什么。否则,我的歌唱不会那么执著而一往情深,我的眼眸不会在阴郁的乡道和古寺闪烁渴望的火焰,我的嗓音也不会有滴血的丰厚和颤栗。否则,我会拿掉头上的雨伞,让雨真的把我的头发淋湿,让风真的把我的泪吹干。
  那个小镇因为歌唱让我刻骨铭心,以至于后来每次路过,都会滋生一种隐痛和莫名的感激。小镇山脉的轮廓、古树的浓荫和关隘的险峻总让我在战争的幻影里看到那个歌唱者的背影。撑伞踽踽独行的背影。那个背影至今还割得我双眼生痛。
  在那个被夹在历史某一页的小镇,我的歌唱一开始就失魂落魄,一种搀杂着青春冲动的危险的失魂落魄。
  让我眼眸生辉的歌唱事件发生在几年前的一个初春。江油的思云、刘强和我在绵阳的雪欣处。那个恍惚的上午,我们特别恍惚。两天两夜的诗歌讨论刚刚结束,文稿、办刊计划和无数的烟蒂静静地歇着。我们疲惫不堪却兴奋不已。思云说,我们唱歌。思云是在一种幻觉中提议的。雪欣开始唱“我知道天涯路漫漫却难止住我的追寻”。歌唱让雪欣脸上的雀斑活跃起来,如启明星初升。思云嘴大,适宜于唱歌。思云的共鸣也好。当他唱到“会有那么一天我们会回到天外的天”时,我们全都给震慑了。思云留着比齐秦还长的抵肩长发,生命的热情和青春的希望全部集中到了他的五官。
  我是在极度虚弱中启齿歌唱的。我的歌唱因虚弱格外专一。我的确有些虚恍,唱《安娜》时眼前就浮现出一个清丽女子的形象。当我唱出“安—娜—啊—每次我都会这样呼—唤—你—”,思云说,快看,奇迹发生了。雪欣和刘强不解。思云说,歌唱能使普通的脸灿烂美丽。思云没用“丑陋”一词,他说的是“普通”,这一点我印象很深。思云说我的眼眸在过电。雪欣说,他心里有爱。思云说爱能使人光辉。思云把雪欣的话上升到了一个高度。这时,一直躲在暗处的刘强扔了烟蒂说,他情到深处了。刘强一贯喜欢躲在暗处放冷箭。我没有介入他们的谈话,只顾唱歌。我不知道我是在歌唱。我忘了我在歌唱什么。我不清楚我用心歌唱的刹拉是否已接近了安娜本身。
  许多年之后,我才懂得我眼眸生电的缘由:我的歌唱开始超越爱情深入宗教。我真正的宗教情结是在歌唱中无意完成的,我眼眸的电荷也相继软化成了泪水。
  上世纪90年代初的某一天,“OM”诗社成员在四川江油聚会办刊。除已知的思云刘强外,还有蒋雪峰、西娃、洪云、南舟、何柳村以及从成都来红江。我忘不了那个黄昏。那个黄昏暗极了,如已海子说的仿佛有人在搞阴谋,但却又是一个无比神圣的黄昏。在四川的那个黄昏里,我通过歌唱与神明达成了某种默契。
那个黄昏,诗人们都爬山去了,只剩下刘强和我在一间小石屋。我不想爬山,尽管是一座很有名气的山。我跟刘强喝了些酒却不醉。那是一间极其简陋的石屋,当地诗人把它叫桃园。我想叫成“桃源”更有意味一些。刘强说,我们听《尼太·戈尔》吧。我便双掌捧心等着第一个音符和第一声歌唱。
天光本来就暗,刘强又拉上了窗帘。
  真是预料不到啊,“哈里伯,尼太·戈尔”的咏唱刚开始,我就泪湿衣襟了。我是一下子就泪湿衣襟的。不知道为什么,至今都不知道。在极暗的小石屋,我泪流得很突然。如今想来,我当时的宗教体验是在一刹拉完成的,特快,特彻底。我有过强忍的意识,也只是一下,就再也忍不住了,再也没有必要忍住了。继而,我眼眶灼热、内心悸动,哭出了声。我不认识尼太·戈尔,不知道哈里伯。千真万确,我从未有过叫尼太·戈尔和哈里伯的情人或朋友。我还清楚地记得那个咏唱不是发自录音机的音箱,而是发自于我们漆黑的头顶。那个柔得几乎有点性感的声音是以俯冲的方式接近我们的,像太阳从天空照耀我们。   当我意识到刘强的存在时,我侧身去看他——天啦,他也正在抹泪。刘强向来内向、阴冷,一贯地坚强。我感觉泪水正从他捧头的指间流出,真切地挂在他长满胡须的下颌。这时,也许是因为神明的暗示,我跟刘强止住了哭泣,共同唱起了《尼太·戈尔》。声音低沉,庄严,一点一点从我们血液里升腾起来,穿透坚硬的墙石直达冬天空旷的野地。   人到三十,歌唱已经结束,再有歌唱也无法与往日相比。后来唱过“朝花夕拾杯中酒”,唱过“你总是心太软”,却只是一中玩世的油滑和虚拟的深沉,再也没了昔日世俗感情的真切和宗教情结的神圣。如今,那些动情的歌唱仍纠缠着我,像《拉奥孔》里的冷蟒与裸体难分难舍,充满疯狂的活力。这种疼痛又带着感激的纠缠让我老是想起泰戈尔的一句诗歌:你已经让我永生,这样做是你的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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