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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恍如一梦回岳阳

2022-01-05抒情散文李子四

恍如一梦回岳阳“岳阳”楼景虽美,不及居家守岁。长吁朝霞暮云,短叹午夜梦回。这首诗是上海的一个网友写的。我赞诗写得好。但我又愚迟,忽略了岳阳二字是有引号的。问怎么岳阳楼跑到上海去了。她说“岳阳”是一家三甲医院,上海还有瑞金医院、华山医院等等……
恍如一梦回岳阳 “岳阳”楼景虽美,
不及居家守岁。
长吁朝霞暮云,
短叹午夜梦回。


这首诗是上海的一个网友写的。我赞诗写得好。但我又愚迟,忽略了岳阳二字是有引号的。问怎么岳阳楼跑到上海去了。

她说“岳阳”是一家三甲医院,上海还有瑞金医院、华山医院等等。只是一个名字,与那实际地方无关。我方想起上海的路名都是地名,如南京路,延安路……甚至我的家乡梧州也在上海占有一路之名。

我对岳阳的记忆,可以率直地说与众不同。人们可能记住了它的楼,它的湖景,我却因为自己的莽撞,还记住了两个素不相识的人。

第一次到岳阳,是三十三岁。现在算是38年前了,真是“弹指一挥间”。我是从武汉坐船到洪湖办事,然后再到岳阳的。岳阳没有公事,纯是路过。也可以说是故意的路过,只为那楼,那湖。读初中一年级时的班主任是教地理的,他说洞庭湖是我国第一大淡水湖。还特意教我们背颂范仲淹的《岳阳楼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就是那时候记住的。当然,我去岳阳,没有那么大的胸怀,只有一种向往。

洞庭湖的美,正如范公所说“前人之述备矣”,我拾不起任何牙慧。船进入洞庭湖时,有过一忽儿的心内的欢呼。登楼,对着黑底金漆的条幅,默颂了几遍《岳阳楼记》。我转身面对洞庭,望着浩荡无涯的湖水,便有了跳下去一游的冲动。

说实话,我自小体质羸弱,没有任何运动天赋。但毕竟生长于集八桂之流的小城,游泳却是不可不学的。何况三十出头,还算血气方刚。

六月初,早过了立夏。大热还说不上,冷却是远离了。洞庭湖水,经几番风雨,已几乎涨到岳阳楼下。我沿湖边,向楼的左方走去,寻觅得一处适合下水之地。向上望,是一排溜的商家铺子,当然都是业主自搭的,或竹或木,极为参差不整。湖边湖里皆有船,全是木造的,说不上“舸舰迷津”,但足显人间生计的活力。刚改革开放不久,既有岁月安好,亦悄然有某种萌动。

我选择的地方没有靠泊的船。我脱了外衣,用一块石头压着。试探着往湖心走去,直到可以放开手脚游泳了,方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时值中午了,怎么会没有阳光?君山的方向,分明有一团黑云,这意味着,将会有一场大雨。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我暗下决心,不游上二百米,算我对不起洞庭湖。二百米,不算很远,用不了十分钟。而眼看着君山越来越迷蒙了,路过的舟子大喊“傻瓜啊,还不回头,是很大的雨呀”。我忽然省起,衣服!衫裤淋湿了没所谓,口袋的几张零钞淋湿了也没所谓,关键是一张单位介绍信。那时还未有身份证,介绍信是唯一证明你还是个良民的东西。

即使你是游泳健将,也赶不上雨的脚步。到我狼狈不堪在雨中爬上岸时,更大的打击让我茫然不知所措,衣服不见了。是风刮跑?是人偷走?是我记错了地点?一点点一条条梳理的结果,是接下来的绝望。任性带来的心寒,雨淋得体寒,不自禁地发起抖来。

此时,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撑着雨伞走近,说了一句:你的衣服在我的店里,跟我来吧。说毕即转身而去。这种玩笑是没人会开的,我信了。抱着双肩,猴子似的跟着他走。

来到了街市,一间临湖的小店,竹木结构,看得出是卖馄饨面的。少年喊了一声:嫂子,他来了。小厅的后面,有张门帘,一掀,出来一个少妇。她先粲然一笑,然后说:你的衣服在里面,为你准备了毛巾,入去换吧。我来不及说声谢谢,屁滚尿流的入了里间。果然衣服毛巾,摆在一堆木柴上。里间向湖,是可以看到我入水与上岸的地方的。不用说,她从我入水时就已经注意到我了。

真可谓乐极生悲又悲极生乐。我穿好衣服(当然是真空的),出来,不断称谢。少妇早已做好一碗带面条的馄饨,端上桌面。说:吃吧。说毕她也坐下。我没有客气,一碗热汤,最是驱寒压惊。这时我才得平静地端详她的模样,典型的湘鄂妹子。白面靓柳,小巧玲珑。外面大雨,店里无客,我们聊起天来。少年也坐近,只微笑,不说话。

我的普通话很憋脚,她说:你是广东人吧。我说是广西的,离广东很近。现在的广东话,是从我家乡古时候的广信道语言发展起来的。她也饶有兴趣地听完。我反问她是哪里人?回答说是洪湖的,前年嫁过了岳阳。少年是她的小叔子云云。我说昨天就刚从洪湖过来呀。她马上有种何其太巧的喜悦。忙问我对洪湖印象如何?

我在洪湖只呆了一天,半日为办事,半日去湖边瞄过一眼,哪能谈得上什么印象。便实话实说,只是看到了“无穷碧”,未见“别样红”。她也明白我指的是莲花。说:差一个月,若你七月再去洪湖,一定要乘船入藕花深处。我一笑答应,心里却明知不再有这可能。除非真不为五斗米折腰了,不然只有听领导吩咐。

我问平时洞庭湖有人游泳吗?她说有的,她本人就会落水去游。只不过得到七月,现在六月才过几天,水温还有点凉,而且多在黄昏。似我这样中午落水,又明知雨要来了,还是拼命出击,一看就知是外地人。既然恰巧遇见,就不免关注。眼看大雨将至,便让小叔子把我的衣服收上来。她一直看着我,直到我回转近岸,才又令小叔下去唤我上来。似乎还是迟了点,可能虚惊一场了吧。

我不禁佩服她的仔细。却口没遮拦,说是虚惊了,不过也惊艳。一说就后悔了,觉得唐突佳人。她倒不在意,说你的雨中闯洞庭也不无惊艳。哈哈一笑,心无城府地带过。

骤雨初霁,陆续有客人入来。我想得告辞了,便欲算还馄饨钱。她打手势制止了,说当是稿劳一下吧,勇士。我不免惭愧一笑,只得收回自己的矫情。请教贵姓芳名,她说萍水相逢,就免了吧。彼此都像洞庭湖里的浪花,一闪,就没入湖里不见了。挥一挥手,也没说再见。

我再次到岳阳,是2019年11月。36年,人不是,物也非。岳阳楼成了多少个A的景点,拉起闸门收钱了。
那条竹竹木木的小街,建成了大气派的现代门面,热闹非凡,却少了人情味。湖边立着若干“禁止游泳”的牌子。我想,纵使不禁止, 也不会有人去游的。洞庭湖水,退得只剩下中央的一条航道。几艘百吨巨船,像它的船体一样铁冷冰冰。十里洞庭湖大桥,桥下却无一滴水。我问的士司机,常年如此吗?他说,到了汛期,还是有水的。这是唯一的能勉强慰人的信息。不过,第一大淡水湖的位置,早被鄱阳湖夺了。至于如何才能恢复洞庭湖生态,不负《岳阳楼记》里的“浩浩汤汤”,是人们该警醒的大事了。

那一对年轻的叔嫂呢?也成老人了吧。“纵使相逢应不识”,也是当年的设定。如她所说,彼此都像洞庭湖里的浪花,一闪,就不再见了。我码这篇文字,是因为那位上海网友的一句诗,起头有岳阳二字。蓦然翻开了记忆,竟恍若一梦,回了岳阳。 2021.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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