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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京剧艺术之我见

2022-01-0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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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年前一则京剧入中小学教材看似很平常的消息,没想到在互联网上掀起了巨大的波澜。抛开引入样板戏是否合适的争论不谈,对传统京剧艺术价值的看法,也在网民中形成了壁垒分明的阵营。

       当年徽班进京并扎根下来,既逢天时地利也仰人和。1790年,曾经在京城盛极一时的秦腔被清廷禁演已五个年头了,“都中人士,喜听新声”。当浙闽总督伍拉纳为给乾隆皇帝八十寿辰祝寿,带了当时在南方颇负盛名的由高朗亭领班的安庆徽戏班“三庆班”入京时,历史给了京剧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京剧不是从小到大,从简到繁,独立孕育诞生的,而是从其它地方戏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它一开始就站在很高的起点上,以徽汉同台,皮黄并用为开端,继承和发展了徽剧、汉剧和昆剧的优良传统,并不断吸取梆子、高腔以至各种地方小戏的优秀剧目、音乐和表演艺术来丰富和发展自己,集中戏曲艺术优秀传统于一身,兼容并包,化而用之,很快就在京城红极一时,继而成了风糜全国的剧种。

       众所周知,昆剧曾在我国历史上是第一个堪称“国剧” 的剧种,独领风骚几百年,其艺术价值之高早有定评,但继它之后而崛起的京剧的艺术水平却超过了它。京剧不但继承了昆剧的精华,也大大扩展了艺术表现力。昆剧那种“水磨腔” 过于柔媚,其细腻婉转的特点对表达那种高亢激昂的内容有所局限。而京剧吸收了大量北方戏曲的因素,能把那种慷慨苍劲的情感表达得淋漓尽致。京剧这种刚柔并济的特点使它能轻而易举地表现人类生活和情感的无限领域,在这个方面也超过了其它剧种。昆剧以曲笛托腔,既费力气,和腔又欠婉转。而京剧改用京胡托腔后,音调从容婉转表现力大增。

       “京剧过时了,是一种垂死的艺术”,这大概是反对者附合之声最多的说法。其实“艺术之树常青”,从来没有过时不过时之分,能说古希腊雕塑、莎士比亚戏剧过时了吗?唐诗宋词早已融入我们民族的血液,化入我们的潜意识,以致于我们张口说话也须臾不离。京剧不是博物馆的藏品,不是只供历史和学术研究的古董,也不仅仅是作为文化遗产需要保护和传承的文物,而是生机勃勃值得发扬光大的国宝。京剧艺术之博大精深,她所能反映和表现的人类情感和审美意味的广度和深度,是如今的流行音乐也有所不及的。两百年来的千锤百炼,在融合众多剧种精华的基础上,通过不断的创新和发展形成了一大批极富表现力和美感的曲调,无论是刻画人类情感还是带给我们韵味十足的审美享受,都是独特又极富魅力的。当她随着剧情的展开而趋于高潮之际,其运腔之细腻和激越同样能达到震撼人心的效果。京剧这类板腔体戏曲音乐与西方交响乐很相似,她那些极具动力和美感的基本曲调,在不断变化和创新中能穷尽人类最深刻的情感而令人心旌摇曳陶醉其中,其表现力与西方歌剧不分轩轾。美国当代著名戏剧权威罗伯特.科恩在谈到京剧时说:“中国戏曲讲故事的传统、雄壮的音乐、壮观的视觉和杂技表演使观众能够真正领略世界上最扣人心弦、最宏伟华丽的一种戏剧艺术”。

       有些人看不起京剧中大量的打击乐,视之为噪音。其实京剧中的打击乐是为了表演的需要(比如京剧有很多武戏的成份等),而且打击乐多并不能成为音乐落后的理由。且不论非洲鼓乐那震撼人心的艺术效果,就是在西方现代音乐大师如巴托克、斯特拉文斯基、梅西昂等手里,打击乐成了他们许多重要音乐作品的主角,而弦乐等则退及次要地位甚至不用。有些人认为京剧中唱腔和曲牌的程式化特点缺乏艺术价值,其实程式化并不妨碍表演中根据需要灵活处理,伟大的德国作曲家瓦格纳的乐剧就有很多所谓的“主导动机”(每个重要的人和事及物品就用一段固定的旋律短片来代表),而他作品中最动人心弦的音乐往往就是由若干个“主导动机” 巧妙地交织在一起达到的。

       对京剧艺术仍须以继承为主,尽量保持其原汁原味。古典的各民族艺术有其自成一体的审美规范,尤其是在其最新颖微妙的地方差别很大,贸然引入外来的和现代的元素可能在艺术上难以很好地兼容,从而减弱和失去其古典的神韵。当然,某些陈规陋习不适合现代潮流的做法也要摈弃,如跷功。跷是什么?就是在传统京剧中由扮演某些女性角色的演员使用的道具,用以模仿中国封建社会中妇女的缠足。它在京剧中也只供花旦、武旦和刀马旦使用。演员练这种功夫,几乎把脚趾脚掌垂直绑在跷上,其痛苦和对身体的催残可想而知,旧时踩跷的艺人生活上不便之一,就是在市面上买不到合脚的鞋穿。当然,跷功也有一些用处,它能使演员看上去身材更修长、动作更自如,还能在武打中保护脚背和脚踝。1952年用行政手段废除跷功当然是不妥的,但摒弃跷功改革京剧那可是从上个世纪初就开始了。1909年被誉为“通天教主”的王瑶卿(“四大名旦”全是他的弟子),率先在京剧《儿女英雄传》中摒弃踩跷,扮演了历来须踩跷表演的十三妹这个角色。王瑶卿此举逐步得到了观众的认可和许多其他演员的仿效。此举也并未导致京剧的衰落,从1914年到1928年反而是京剧的全盛时期。这让我想起曾主要活跃于17、18世纪意大利正歌剧中的阉人歌手,由于他们既有男童的音域,又有成人的威力与能量,极具表现力和感染力,后来不也消失了吗?难道现在我们为了追求那点好处,又重新叫人挥刀自宫不成?

       其实,欣赏京剧如同欣赏西方古典音乐一样,在开始时也是不太习惯难以领悟的。但只要放下成见,多多聆听,它回馈给你的丰富的艺术享受是难以言传的。二十世纪上半叶京剧艺术风靡神州大地,她那令无数爱好者沉醉其中的影响力,是我们今天年轻的一代所无法想象的。梅兰芳访美是当时中美文化交流的一桩大事,可谓盛况空前;而德国戏剧大师布莱希特则盛赞京剧是屹立于世界三大戏剧艺术体系之一的典范,他在其中发现了探寻心灵世界、情感世界所需要的一套崭新陌生的表演体系,借其传达自然的神奇,宇宙的幽深,生命的莫测,人心的真实,使西方戏剧走向一种全新的综合。当年就是那些西化派的代表人物如胡适先生,即使受西方艺术的影响而在理论上贬低京剧,也被京剧唱腔那隽永的魅力弄得神魂颠倒而无法忘怀。

       多年前,哲学家叶秀山还在文章中感叹在京剧领域我们还缺乏大演员和大评论家,可喜的是今日梨园已是大家辈出,像张火丁、李胜素、于魁智和孟广禄等已堪称名角。但京剧的振兴应该是全方位的,一个诺大的剧种目前搞创作的专业人员全国廖廖无几,真是令人啼笑皆非。在京剧与大众间架起桥梁普及知识的工作非常缺乏,在中小城市根本就没有观剧的机会,这与德国几乎每个城镇都有歌剧院和经常演出有天壤之别。中国目前的京剧事业似乎全靠艺术家和散兵游勇式的票友在支撑,此等状况下要谈振兴国剧又何其难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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