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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背包

2022-01-02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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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背包》                                                         
                                                                                                      深之海
  
  98年4月我第一次南下广东是背着一条牛仔包去的。那是条浅蓝色的帆布包,上面悬有两条裹着人造皮革的软提手,下面有四个轮子。那时我很傻,包里居然塞了一身厚厚的毛裤毛衣,那包看上去鼓鼓的。坐了30个小时的火车终于到达广州火车站,一下火车感觉如进了蒸笼一样,南方的湿热扑面而来,汗水马上下来了。广场上的人们大多短袖飘飘,而我却里外穿着两件上衣,北方佬的憨样一目了然。牛仔包下的轮子磨擦着广场上的地板砖,发出蹦蹦的刺耳声响。听着那声响,我的心也随之忐忑起来。我不知道我的未来在那里?迷茫而不知所措。好在那时年轻,我很快找到火车站右侧的流花汽车站,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开往东莞的班车。
  
  大巴车在广深高速上急驰着。由于不熟悉路径,我有些心焦,恐怕坐过站。尽管坐长途火车已很疲惫,我还是强打着精神苦撑着,将那个牛仔包像婴儿一样的搂在怀中,那个包俨然成了我的唯一财产。售票员是一个染黄毛的本地小伙子,旁边踞坐着两个帮手,他们明显是和司机一伙的。将要过高速路口时,他们将车靠在路边,挨个硬向每名旅客加收五块钱,口气硬硬的,古惑仔气息很浓,脸上的横脸闪着油光。有一个河南口音的小伙起身和人家理论,人家一拥而上打的他皮青脸肿,恐吓之下全车四十一位打工男女都乖乖地交了钱,包括我在内。虽说钱不多,但感觉这伙人很欺负人。出门时父亲对我说,人离乡贱,物离乡贵,出门求财不求气,让钱吃些亏,不要让人吃亏,我初来咋到人生地不熟也就忍了。从那些人的口中我知道自已要去的地方叫“冬菇”(广东话东莞)。冬天的蘑菇是不新鲜的,广东给我的第一印象是暗淡的,这里并不是遍地黄金的天堂!

     那时的家乡对我来说是面目可憎的。从学校毕业以后,象我这样的普通农家子弟没有关系门路,工作没有着落。我曾腆着脸在省城混过几年,工资低的可怜,这让我产生了强烈的挫败感,再混下去我只有到建筑工地当小工去了,这是家乡唯一可以双手接纳我的地方。我不想这样窝囊地活着,于是我只能选择逃离。临走时,我只拣了这条浅蓝色牛仔帆布包背在身上,悲凉之中倒也英雄豪情万丈,一切从头再来!我感觉自已就像棋盘中过了河的卒子,只能向前拱,也可以左右横行,但不能后退!

     大巴车继续前行,窗外岭南的旖旎风光纷纷向车后飞去。这里有别于家乡渭河平原的沧桑古朴,此时到处绿意盎然,天高云淡。南方降雨量多,光照充分,河叉溪流密布,那土壤泛着砖红色,田野上到处可见成片的香蕉林,远处的丘陵矮山上还有成片的荔枝林。稍有一些空地,也会被绿色灌木从遮盖着,有很多不知名的野花争奇斗艳。远处可以看见处处是正在建设的工地,高高的一座座塔吊成了一道道独特的风景线,一切显得那么生机勃勃。临近村镇的道路边种满了椰子树,光光的树杆顶上长着翠绿云朵一样的树冠,这些风景以前只是在电视上见过,倒有几分新鲜。眼见满车都是和我一样的打工男女,我的心情平静舒缓了很多,假装随意将牛仔包塞于座位底下,其实我的头脑异常警醒,包里装着我的所有证件,大意不得。


  下午我在凤岗找到了表姐夫,表姐夫在一家五金厂当保安,白白胖胖的一脸笑容,他说男娃不好揾工, 尽管你上过两年大学,但从未进过工厂,机器长什么样也没见过,算是个生手,先找个吃饭睡觉的地方,等情况熟悉了再图发展。以后的十多天里,我顶着岭南的烈日找工作,浑身很快黑漆漆的,一无所获,后来表姐夫托人花钱将我安排进一家五金厂做了一名包装工。那家厂大多数是女工,包装工说白就是搬运工。我一狠心也就干了。五个月以后,我自已请假在东莞常平一家线路板厂谋到了一份技术员的工作。工作有些枯燥,但我还是努力认真的干着,有工作干毕竟是幸福的。我也买了不少技术资料来学习,并认真做了不少学习笔记。除了留一些生活费,我每月都将自已的工资全数寄回老家,后来父亲用这笔钱建了一套二层水泥小楼,众乡亲们羡慕不已。我慢慢从打工学习中找回了一些自信,人也开朗了很多,以前的挫败感一扫而空,我感觉自已已是一名有为青年了。
  
  两年后我回到一次老家。当初的的牛仔包一直丢在宿舍的床下面,上面积满了尘土,拉链也坏了,于是我花了九十元买了一个蓝色行李箱,有拉杆的那种,底下还有两个可以拖动的轮子。回家时在行李箱里装上给父亲的营养品和烟酒,有给母亲买的衣物,还有一些零食特产。再次走在广州火车站广场上,那行李箱的轮子摩擦地板砖也有咕咕的响声,但我感觉没那么刺耳了。那时电话还不是很普及,平日里偶尔写几封家信,两年没有看见自已的孩子了,母亲的眼里噙满泪花,我装做欢颜的宽慰了她几句。父亲笑呵呵地陪着笑脸,他们白发皓首日见苍老。父亲逢人就说我们家孩子懂事了,是好样的,我的虚荣心得到一定程度的满足。这时我感觉家乡的印象似乎充满暖意,一切似乎没有那么冷酷无情了。
  
  以后的十多年里,我拖着这个蓝色的行李箱,另一只手提着一个塑料桶,桶里插个凉席,盛着一双拖鞋和一把晾衣服的铁架子,还有一身简单的夏天装束在珠江三角洲辗转着,先后游历过东莞、深圳、珠海、广州等城市及周边. 我也由普通员工成长为技术员、线长、生产主管、千人以下小厂的品质经理、品质项目工程师,这其中有成功、有失败、有迷茫、有彷徨、有喜悦…… 我经常忍着湿热的气候辛勤工作着。我也习惯每天吃大米饭了,也习惯在酒楼上吃的辣辣的湘菜,也习惯夏天坐在大排档吃火锅了,也习惯操着半生不熟的广东话与山南海北的工友们吹牛开玩笑了,也习惯了每天用清水冲去身上的泥垢和燥热,也习惯了在蚊子叮过的地方搽上风油精……生命感受苦闷的同时,我也品味着生活的酸甜!


     贾平凹说故乡是以父母的存在而存在的。我有时也会荫生浓浓乡愁,特别是过节的日子里,这种感觉特别强烈,于是我就给父母寄一些钱,好象寄了钱就收获了短暂的心安,慢慢的家乡的印象好象模糊起来了。现在每次在深圳街道看见家乡面馆的招牌,我都要去光顾一下,吃一碗臊子面,喝一碗玉米糁子,感觉还是那样的香甜。我感觉自已的言谈举止南方化了,可肠胃却丢在了故乡。后来我有了一台笔记本电脑,我也斜挎着电脑包到处转悠,风雨独行,从不停歇,三个电脑包都让我背烂了。
  
  后来每到春节我就回一次家乡,这时的家乡也是慢慢的发生着变化,速度不是很快,但每年都在变。现在那个蓝色行李箱一直呆在住所的角落里,上面积满了灰尘,我已用不上它了。又过了几年,每次回家,我的行李则更简单了,好象是一名去北方的观光客一样,穿着一件随意的T恤衫,背着一个蓝色的双肩旅行背包我就回家了。如有打折便宜的飞机票,我就坐飞机回家,飞机抵达省城后,我就在省城给父母买些礼品,不愿再将石头往山里背了。这时的家乡也显出了她温情脉脉的一面,人们也活得尊贵起来了。这些年有一个有趣的现象,我回家的背包越来越小,但家乡越变越好。上个月我从网上淘了一个“金利来”的棕色单肩小挎包,是个高仿水货,不过质地还是真皮的,花了一百二十元人民币,我下次准备挎着这个小包回家。

     就这样,这些年来我一直背着各式各样的背包,每天都在天地之间来回行走。荷马说人生就是一场旅行。我似乎每一次上路就想着要去寻找美好。在此路途之中,我总有机会松开紧皱的眉头,展颜微笑, 安抚一下内心的悲苦,休息好了继续前进!对于未来的命运探知,每一次我都会激励自已勇敢上路。

    或许你和我一样背着包在岁月里行走,可有一天你终归会发现,原来自己的生命状态是那样的卓而不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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