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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遥远的星

2022-01-01抒情散文王建荣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8:20 编辑

  十八年前,爷爷五十三岁,我四岁。那时候爷爷还能背的动我。农村的夜来的早,傍晚时候,一大家子下地回来,带着劳作一天的疲倦和地里青草的味道,在细细长满猪……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8:20 编辑 <br /><br />  十八年前,爷爷五十三岁,我四岁。那时候爷爷还能背的动我。
  农村的夜来的早,傍晚时候,一大家子下地回来,带着劳作一天的疲倦和地里青草的味道,在细细长满猪草的青青小路上,扛着铁锨、锄头,和村里人互相问候,打着寒暄。今天去哪里下地了,庄稼长的怎么样,谁家的鸡丢了,谁家的小媳妇生娃了。天色渐沉,在昏暗的白炽灯下,就着炉膛的干柴劈裂燃烧的声音和山西面烧红云朵的光亮,叔伯们端着烫手的碗,大口的刨着碗里细细的素面条,有的坐在低低的小板凳上,有的蹲在矮矮的门槛上。爷爷早早就吃完了,站在院子中间点一支烟,目光凝重的向深山望去,丝丝缕缕的烟雾绕过了天边起伏爬行的山峦,罩住了山坡上半青半黄的麦地。
  “明天又是个好日头呐”,爷爷说了一句。鸡回窝了;两只麻雀在木头电线杆上留了一下又匆匆的掠过屋檐飞走了;村东头的狗和村西头的狗吵了夏末秋初的整个村子;家家户户从伙房烟囱出来的烟都带着牛粪干柴和饭菜的味道。农村的这个时候,稍稍有些湿气,带着清凉、静谧、舒适。往山的里边望去,西边的云朵变白了,变暗了,淡淡的几颗星在青勾勾的天际闪着银白的光。
  晚上,一大家子都要去太爷屋里看电视,,十几口人看一台电视机,顾忌太爷和太奶年事已高,不想一间小屋子里拥挤太多人,大家只能自觉换着去看。尊老爱幼的家族等级,太爷太奶端坐炕中间最佳观看点,地下唯有的两张沙发爷爷和二爷坐着,儿媳妇们在炕沿挂着一排,孙媳妇和孙子自带小凳在地中央找不遮长辈视线的地方落座。那时我们家四世同堂,我辈分年龄最小却和太爷有一样的地位,可以坐在炕上看。就这样,一家人一边观看《三国演义》一边神情兼具的聊上几句,我看不懂,也熬不住,便早早的在炕上睡着了。这似乎是我关于那时一家人看电视唯一记忆。
  我总是在迷迷糊糊中被太奶搂着脖子用尖尖的指甲使劲掐我人中,嘴唇上深深的指甲印至今想起来还有些疼痛。后来听妈妈说,我睡着就叫不醒了,家人说像是中风。每晚上看完电视,爷爷都要背我回家,那时候爷爷已不是特别健壮,但依旧可以感受得到他的背那么宽,那么厚。我闭着眼睛,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偶尔手腕会碰到爷爷硬茬茬的胡须,缩缩手却又用指头轻轻的去摸爷爷的下巴和两腮。我把半边脸贴在他的背上,脖颈油腻的汗味和烟渍的味道从鼻腔蔓延到了我未来十多年甚至更长的记忆里。那些曾经刺鼻的味道确实给了我灵魂在家的温暖和踏实。我怕黑,奶奶便在一边拉着我的一只手给我唱起了从来没有人知道出自何处的民谣亦或乡村小调,“哦……哦……娃娃乖乖,山上的老猴儿zhaizhai(方言,咬的意思)……”小调的后面还有诸如奶奶怎么样,爷爷又怎样的词,至今我仍未懂那首小调的真实含义,却始终给了我力量和勇气。
  每次过小桥之前,河滩的青蛙如在演奏交响乐般此起彼伏,气势浩大。在青青的湿草丛里,在浅浅的水洼里,在高高的麦田里,在掉满星星的小溪里,都有它们清脆的音符附着在了夜里干净的万物之上。那声音时而急促,时而舒缓;时而悲怆,时而愉悦;时而轻快,时而沉重。在不停的变幻交织中,播撒着夜的安享宁静。又是村东头那家邋遢凶恶的狮子狗扯着粗哑的嗓子吓唬着深山里爷爷说起的狼群。一弯像我小时候微笑时的新月落在高高的山尖,星星密密麻麻的罗布,有的明,有的暗;有的在闪,有的在动;有的五六成群,有的三个一排。那神秘而又广袤的星空深深的吸引着我的小小心灵,我早就忘了刚刚的害怕,看着一闪一闪的星星,想起了奶奶讲过的故事和幻想星星背后应该有的故事。我趴在爷爷的背上,一颠一晃的走着,我的小脑袋在爷爷的背上左右摇摆,装满了对遥远星空的种种猜测和幻想。说是遥远,却又感觉那样近,仿佛一抬手就可以够到想要的那一颗,浩淼无穷的星际,深遥幽远的黑夜像是整个山村的守护神。清洌洌的小溪水就那么一小股却在老家门口划开了一道又深又宽的口子。爷爷说想要星星这会就去给我摘,先把眼睛闭上好好睡。第二天,爷爷说星星跑的太快了,他老了没有追上。
  我和爷爷坐在炕上,回忆着我小时候的点点滴滴,说我小时候的可爱淘气,听话懂事以及闹出的种种笑话。爷爷身上还依旧是我记忆里无法忘记的那种汗味和烟渍的味道。我和爷爷相对而坐,爷孙二人端起酒杯,爷爷总会说每天都会想我,盼星星盼月亮的总算把我盼回来了。奶奶边看电视边忙着非要给我们炒几个下酒菜。农屋里被烟熏火燎过的那份温暖和踏实给了我灵魂最大的慰藉和感动。像这样深夜爷孙对饮,畅怀而谈的场景总在我心头既温暖又恐惧,甚至不经意间的幻想也会让我涕泪交加。夜,还是那么静,小屋里一盏灯下,隔辈的亲情烘的那么暖,那么踏实。爷爷很喜欢和我一起喝酒,听我说学校的种种事情,小时候和爷爷最亲,大了爷爷似乎成了我最好的知音,不知不觉也成了他最忠实的酒友。一生似乎抵不过那一颗星星的一次闪亮,便时光消逝,岁月搁浅,还在爷爷背上爱幻想的我长大了,现在居然还能在一起把酒夜谈。可爷爷也老了,各自半斤酒下肚爷爷似乎有点微醉,但依旧思路清晰,小小的眼睛里闪着一生的阅历智慧和满满的时光水泊,给我讲起了我们的家族史。“活着干嘛,早点死吧,人老了不让人待见了,自己也干不动了,活着干嘛啊……”爷爷会不经意间发出这样的感叹,这些话像是没有星星的夜一样冷硬而伤感。聊到深夜,爷爷睡下没几分钟便打起了呼噜。
  我出了门,冬天的夜清寒、静谧,而又厚重。没有鸟鸣,没有蛙声。白皑皑的雪一铺就是一片山坡,一块一块的庄稼地被连在了一起,山上的乱石不见了,山脚的苦水泉凝结了,村庄、山岗、秃树、夜空呈现出了不同递进的暗色。唯有白雪和漫天的星宿发着光闪着亮。不知谁家的狗在冷冷的夜里轻轻嚎了几嗓。我回头看看屋子窗户上冒着的炽黄的灯光,融了这时间怎么也交代不明白的那份悲凉。我抹着泪,看着院子里夏天奶奶种过的蔬菜地,翻过的土块高高低低,厚厚的积雪下面埋着未收的白菜、萝卜、大葱。只有夏末还在疯长的香菜在那块地里干瘪着枯黄的身子立在那里。等开春了,奶奶又会一茬一茬的种上蔬菜,绿了整个夏天。
  又已是深夜,抿了一口早已冰凉的茶水,卧室里还氤氲着我从爷爷家带回的那份踏实和温暖、勇敢和力量。我拨开窗帘,又是楼下的路灯光伺机而入,落在了我的眼角和眉毛上。满小区只有一两家的灯还亮着。看不见星宿,看不见白雪,听不见狗叫,感受不到夜真正的孤寂和温暖以及遥远星空就在眼前的那份踏实。温情的时光像是一条柔软顺滑的带子,更像一块久经摩挲的翠玉。越是光泽,越是珍贵,越是珍贵,背后越是附载着数不清的流金岁月。站在故乡的小院里,清冷沉寂,星宿耀眼。每一颗仿佛都是那么多人间故事,越是积淀,越是温润光亮,智慧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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