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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秋天的格致

2021-12-31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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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8日。寒露。几朵云,往上,探测正午的深度,阳光用足力气,抵达林间、垄上。也抵达炕上。炕上,光影化作一只花猫,弓着厚背,两声轻喵,对事物怜惜——躺在炕上的花猫和抵达炕上的一方阳光,都具备可靠的力量来安定人间事物。

一只鸟吃黄菠萝树的黑果,每吃一粒它就品尝一遍春夏秋冬。鸟的一生用这种形式来探索了宇和宙。我观察这一只:白颏,花胸,红腹,声音比一般男中音高一度,是“鸫”鸟,名字文雅、利落。还有一只,不吃果粒,一直欣赏同伴,不到一分种,它用行动表达了它的爱慕,对释放和节制的看法——它起飞,又回来,如此反复,一直不离开这棵树。

松鼠热爱秋天的程度,不亚于鸫,它们不那么谨慎了,松果、橡子、黑豆豆让它们忘乎所以,对冬天的风险,它们用尾巴表态:一切尽在掌握。

每一天,每一年,这片林子都重复表象,内里却是新的。明年的树,多了枝和节,多了一个圆。太阳的热度,风的过往,可能多大程度影响磁场的方向?

这只大蜻蜓,再飞高一次,栽落下来,翻身,再飞,翅膀歪斜了。衰老,就是倾斜着去完成没完成的,那个尽头,那个落点。一枚树叶落下来,风就吹走它。枯叶下面是什么响动?如果一只花鼠,我会舒服一些,如果是耗子或蛇,美感会失却,也无妨,惊异会留驻我心中。我观察十分钟,枯叶安静。

一阵风,微冷,它稍微改变了一下深秋的方向。

10月17日。山坡一隅,我安定了白昼的心思,就发现了秋天的格致:一枚树叶,身体和灵魂叠加,驻藏春夏秋冬。山坡,虫鸣稀疏。一只飞虫,猛撞一下我的太阳穴,它最后表达了“壮烈”——理想主义和英雄主义的联手。田垄的秋风井井有条。山坡又一层树叶,我喜欢单看一枚,单看一枚老柞的大叶,相当于我去一次非洲旅行。

一阵风。远处,江边草甸子,虫鸟追赶黄昏。黄昏天上一个,水里一个——一条青鳞子蹦出水面,打碎了水的光影,黄昏的碎片,立即四处奔跑。

夜,苞米地,枯草和月亮对望。

秋天是这么来的:一个个嫩芽,迎着风,惊呼几声,立即满地油彩——吴冠中画画,全是红点点绿道道,我看不懂,山坡树下坐一会,我就看懂了,他画江南房舍,小桥女子,其实就是画我眼前这片片树叶——岁月从秋天往后,沟壑纵横,像父亲和吴冠中。

又一阵风,推着我走。我背“背夹子”很自豪。大月亮地,生产队分苞米,孩子们在包米堆里挖个大洞。苞米分到半夜,用麻袋装,家家户户往回扛。“大月亮地”,四个字,挺完整的一首诗。

山坡上仍有粮食——草籽和野果,它们正各奔前途:留枝上的,鸟食于腹。随风的,走它乡。草籽的他乡,包括黄泥抹的石头墙。

又一阵风。大地处处隐藏了门,风推不开,火烧不毁,落叶轻轻一推就进去了。顺着来路,光影化水,升腾而去——夕阳的光影啊,我怎么就看你成了一条大河呢。

叶子落下来,鸟飞过去,一辈子啊一阵风。我贴着一棵蜡树,听它的内部,一驾牛车,吱吜,吱吜。一棵老柞,什么力量把它由根到梢地劈开了,它用半个身子的疼,斩断年轮,告慰山野——叶子沙沙,果啪嗒。

黄昏举起鸟巢,夜幕垂下来。星星在银河舞步。弯镰睡着了,一个睡在天上,一个睡在外屋窗台。我背靠的这棵大树,喜鹊沉静,松鼠优雅——它们的梦的意义必由“我”来展开想象么?闭上眼,一个华丽的松鼠尾巴,抖落一枚干净的树果。

另一个秋天,向我走来——我摊开手掌,看见了她的格致或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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