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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此刻书香浓

2021-12-31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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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书香浓


  村小,五百多口,却出了位当代大诗人――刘章,德高望重,被海内外诗坛誉为“中国当代新古典主义第一人”。在村里成了诗歌的头羊,诗歌的种子。相继出现四位中国作协会员。

  刘章是我奶奶的堂弟,我叫舅爷。因他很早就搬离家乡,居住石家庄,所以我和他的初次相识是读大学时。

  从经贸大学到谈固小区,乘坐112路车再换乘1路。继父像念着魔语,怕不小心会失灵。我手扶栏杆,身子随车身涌动。目光在缝隙里挤来挤去,溜着路边树枝上缀着的小球。脑海里想着从未谋面的舅爷,满是好奇。

  谈固小区位于青园街,是职工家属楼,三层,水泥面。我们走在斜斜的楼梯,一步一个脚印,上下之间,不会产生缝隙。三楼让人稍有气喘,继父敲几下门,门内传来敞亮的声音,来了。让座,倒水,沏茶,舅奶忙的不亦乐乎。舅爷说着继父的名字,又说出父亲和爷爷的名字。地道的家乡话,加上和蔼可亲的笑容,一下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家乡的一切像嵌进舅爷的脑海,什么都不含糊。此时,他五十出头,离开家乡已十多年。我打量着舅爷,宽额头,高鼻梁,一双会笑的眼睛,戴一副眼镜,举手投足尽显儒雅之态。那时,我不知舅爷的工作,只感觉多了位亲人。

  舅爷的书房装满诗书,他善文喜字。写字时,我坐旁边,只见他笔锋一抖,一撇一捺规规矩矩出来了。他的字既端正又精神,像他的人,也像他的为人,方正。为鼓励我好好读书,经常讲他创作的历程。舅爷高中就开始在《人民日报》发表诗歌,后因说流沙河的《草木篇》不是毒草而遭到批斗,舅爷愤而退学回家。自此,白天和乡亲一起下地劳动,夜晚在昏暗的油灯下读书写诗。23岁就成为最年轻的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那时我最喜欢读他的诗作《牧场上》。“花半山,草半山,白云半山羊半山,挤得鸟儿飞上天”,接地气的天然之美,家乡美景再现,现在也为民歌被家乡人传唱。当时我就会背诵高中课本里,他的散文《搭石》。在舅爷的影响下,我读了很多世界名著。那时,我不懂舅爷对诗歌的感情,也没有写诗的欲望。

                 二

舅爷的大儿子刘向东,完全受父亲影响。初中就把舅爷的书橱撬了缝“偷”书看,他从此爱上文学,开始学写诗,诗作在各刊物频频发表。1993年参加青春诗会,出版书籍,获奖,诗作译成各种国外文字,继而成为国家一级作家。
  
我因想学写诗才有缘和大叔相识。那是二0一八年底。

  叔叔,我是诗上庄的,上学时经常去您家,我也想写诗……

  我写了长长的一段话,笨拙地介绍自己,生怕那些小小的文字,不足以说出我对舅爷一家的感情,或表达不清我有强烈学习诗歌的愿望。过了一会儿,微信上有个头像的小圆点变红,我惊喜,是大叔,简笔画头像是他自己。他让我发几首诗。对话框里忽闪出几个字,不错,有天赋。他说,就按《母亲的眼镜》《一颗糖》这两首去写。这是我们的第一次交流。我的心雀跃着,认定他就是我的老师。

  开头不行,结尾不好。认真点。读书,读书。写命里有的。这些话,他重复了三年。我由最初写的生硬,到现在的自如,大叔付出了太多的心血。我的每首诗他都读过,不妥的地方帮我修改。透过手机屏幕,我经常猜想他的样子,把手机拿远,糗着花眼,把字放大。他说过,他的眼睛花,还有白内障,嗓子有结节,去年才做的手术。大叔是个非常严谨、认真、负责的人。身体不好,每天忙于工作,但从没忽视我的学习。一天,我兴奋地告诉大叔,够一百首了。他让我做成文件发过去,用了半天一晚的时间,逐字逐句地看,用红笔标注出不足的地方,最后颇有成就感的发给我。我认真地说,您没仔细看,我写了两年,你那么短时间就看完了,大叔发过来一个笑脸。我也为自己天真的话笑了。

因为给诗上庄写导游词,几天就要去一次踞于十里清溪,两侧青山的小村庄,写的诗作也都是关于它的,尤其是刘章旧居。我把写舅爷的诗歌通电话读给他听,他声音里露出的笑容。还以他的老屋为背景录成读诗的视频,让大叔带给他看,以减少他的思乡之情。舅爷嘱咐我一定要写下去。说他已经写不动了。

就这样,文字让我内心产生了热情,它像一团火苗,点亮了我的生活。


                  三

  在舅爷的引领下,三位诗人出版了有关上庄的三部诗集,合称《诗上庄》,村也由此更名“诗上庄”。村里以此为契机,搞文化建设,以诗兴村。

乡亲们没想过放羊娃竟然写诗写出名堂。村中男女老少,开始以诵诗为乐。屋檐下、灶台边、田垄上、山野里处处充满诗香。来自美国的诗人梅丹理说:我们读诗、写诗都是在咖啡屋,这里的村民却是在田间地头,这个小村庄了不起。他们用大地当纸,锄把做笔,写作水平也日渐长进,写的诗歌被刻进石头,和舅爷的诗排成一行。小河,炊烟,草木皆能入诗。下至孩童,上至耋耄,路边偶遇或是登台演出,出口成章。
  
凡事怕坚持,小村庄相继出了12位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23位承德市作家协会会员。已有6位农民出版了自己的诗集。为让诗歌文化深扎泥土,诗上庄还成立了自己的文联和作协。

大家主动参加赛诗会,挂吊瓶的,坐轮椅的。稚嫩的,苍老的,都和舅爷一样,保持着浓重的乡音,背诵着自己喜欢的诗句。年近八旬的胡玉林老人,把舒婷的《致橡树》背诵得淋漓尽致。

我也不甘落后,每天坚持写作,诗歌,散文一起练。还成立诗上庄诗歌群,带领乡亲一起学习。我是幸运的,有上庄这样的人文环境。

在写作练习中,我读懂了刘章舅爷的诗句“喜庆乔迁又自伤,辞亲路似九回肠。罗文峪口停车望,从此家乡是故乡”,是他让我理解了什么是家乡,什么又是故乡。我还懂得了刘向东大叔《上庄》一诗中写的“我们上庄/即使就这一巴掌大/也有独一无二的指纹/和命运的线索……//通向上庄的道路/人来/人往/脚印踩着脚印/谁是古人,谁是来者?”这是上庄简史,能刻在村头的碑上。我还深深体味出刘福君四叔在《母亲的手机》这首诗中表达的爱:“我把女儿喊奶奶的声音设成铃声/把童年淘气的相片输进彩屏,把信号调到最大,把噪音减到最小……”。

  看着发表在各级刊物上的文字,整理着二百多首写家乡的诗句,已做好准备出诗集。特邀大叔帮我写序,四千多字,沉甸甸地,更多的是给予我的鼓励和小村庄期望。还给我列了长长的书单,看着一本本书名,像梯子,而我正一点点攀登。我已把读书由最初的为上庄做点事情,变为我生活的一部分。

               四

 舅爷去世了。二0二一年九月十九日,河北省作家协会和市,县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在诗上庄举办刘章追思会。

  那天,空气透着自天而降的冷,覆盖住小村庄。清早,操着家乡话的乡亲们来到诗歌广场,用乡音接一位老人回家。 

      舅爷的剧照挂在灵台中央,可拘的笑容藏在眼镜后面,他手夹香烟,正在回眸整座村庄的人来,人往。四周布衬着黄色菊花,喷过水,黄的鲜亮。花摆放地凹凸有致,可见设计者的用心,恍若给先生穿一件黄袍,不能有一丝褶皱。灵台四周摆满花篮,白色、黄色鳞次栉比地迎接先生。来自全国的诗人,心情湿淋淋地。天阴着,无雨。

大叔饱含热泪地致完答谢辞。我陪他去看坐落在西沟的老屋。舅爷的大部分作品都是在这儿创作的。

大门口立着舅爷的铜像,手拿香烟,眼睛深情地注视远方,像在思考,思考一首永远写不完的诗。院里是舅爷亲手栽种的柳树,我们称它为“刘章柳”。

  三间青砖素瓦平房,旁边是耳房。墙上保留着舅爷的墨宝,房子是老人家亲手盖的,屋内依然保持原样。大叔坐在他熟悉的土炕上,回忆种种。

  老屋现在称作刘章故居,是县级文物,更重要的是成了上庄人的图腾。小村庄也成了诗人们心中的圣地。

我感谢上庄的前辈,是他们引领我走进文学。而文学让几度与上庄渐行渐远的我,重新回到家乡,扎根于家乡。是艺术让在物欲横流中懵懂的我,找到精神原乡,找到精神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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