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兵娃

周末给母亲打电话，她第一句话说的是：“刘兵娃死了！”

刘兵娃不是一个小孩，是我们村里的一个光棍，比我小六岁。很不幸的是，他是在我过生日那天被人发现死硬了的。他死在自家的床上，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或者哪一天死的。

房门紧闭，已经好几天没见他出门了。大前天，邻居喊他出去做小工，叫了几声没反应，趴窗户上一看，刘兵娃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刘兵娃的侄儿进去一摸，手是冰的。一伙人纷纷说：“死了死了，快送火煅厂！”语气里没有伤感，也没有惊恐，那种淡定就像村里死了一条狗一样平常。

母亲可不这样想，她一直跟我念叨刘兵娃的好，死了太可惜！ 村道里遇见了，刘兵娃老远就跟母亲打招呼：“林家婶，有人欺负你吗？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跟我说，我帮你收拾他。真的！”那时候，父亲刚刚去世，母亲一个人住在老家，守着一院房子，我们还真是担心有人欺负她。母亲看他手里提了少半瓶酒，走路轻飘飘的，就劝他说：“你娃啊，把那酒少喝点，攒点钱接媳妇是正事。”刘兵娃却说：“那不行，酒是我的命，我离不了这个东西。媳妇嘛，总会有的，我可不缺女人哦！”有一年，他侄女结婚，母亲去给人家缝被子，刘兵娃说：“林家婶，我接媳妇的时候也叫你给我缝被子，你看行不行？”母亲很爽快地答应了，并且还真的盼望他有一天接个媳妇回家。刘兵娃死了，母亲无限惋惜地说：“你看嘛，媳妇也没接，连个后人也没有。”
刘兵娃没种田，有点游手好闲，缺钱的时候就去给人当小工，一天能挣个七八十块的。拿了钱就去买酒喝，还抽大烟。估计正是这两样东西要了他的命，十有八九是这样的。
去年秋收的时候，刘兵娃跟母亲说：“林家婶，你打谷子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我帮你扛谷子。别人家我扛一袋五块钱，给你扛我不要钱，真的。”母亲以为他只是过过嘴，没想到打谷子的时候真来了，还帮着母亲跟机主讲价钱：“少一点嘛，老婆婆家挣不来钱。”结果只花了两百块钱。刘兵娃干活还可以，他一口气把十几袋谷子扛到我家屋檐下，还码得整整齐齐的，连饭也没吃就走了。
星期天回老家，我做了一桌菜，让母亲去叫刘兵娃过来吃饭，还给他喝了酒。刘兵娃一喝酒话就多，舌头都甩不展了，还在不停地说：“哥佬倌，你看得起我吗？你是国家的人，我是个没出息的光棍汉，我抽过大烟，打过架，还坐过牢……我妈死得早啊，现在人家都不管我，呜……”说着说着就低下头哭，过一会又抬起头来笑。我说了不下二十次“看得起”，可他还是抓住我不放，非要我也来一杯。不知过了多久，刘兵娃才站起身，摇摇晃晃离开我家。后来倒在水沟里，差点出了人命，是他侄儿用山轮车把他拉回家。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给他酒喝了。
刘兵娃死后，他几个侄儿侄女给他烧纸，还烧了很多纸扎。母亲去看过了，有金山银山，有冰箱电视，还有汽车和美女。就是没有白酒和大烟，那可是他在最爱。要是他在黄泉下能戒了那两样，兴许能早日投胎转世。可是，没了酒和大烟的麻醉，刘兵娃在阴间怎么解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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