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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谁在我的天空唱歌

2021-12-31抒情散文李兴文
今早,我差不多花了两个钟头时间在听音乐。吉他曲,很舒缓、很悠扬的慢板。不知其名,也无需知其名。当然也没有歌词。    我习惯在这种纯音乐的氛围中让自己变得更安静一些。一旦入境,我就感到这样一个寻常的冬日早晨就会变得很有滋味,其气真的可嗅,其……

  今早,我差不多花了两个钟头时间在听音乐。吉他曲,很舒缓、很悠扬的慢板。不知其名,也无需知其名。当然也没有歌词。    

我习惯在这种纯音乐的氛围中让自己变得更安静一些。一旦入境,我就感到这样一个寻常的冬日早晨就会变得很有滋味,其气真的可嗅,其味真的可尝。我的脸面和手指感觉会很舒服。    

其实四周是极其喧嚷的,只是我已经习惯了而已,所以无论多么喧嚷,我完全可以听而不闻。天将晴,又想及昨夜的点点星光和如钩的初月,它们与今早的疏云淡雾是何等的默契,都是很宁静的。一些树木很高大,又落尽了叶,它们以蒙蒙灰天为画布,把裸露的枝柯印上去,一边扭曲,一边延伸,于是,发散的枝条逐渐融入天的混沌,看上去相当的安谧。    

我就在这样的情境中听音乐。    

或者是美洲的Country music,或者是南亚岛国的Boat song,抑或是俄罗斯远东地区的土风舞曲并充满了浓烈的萨满气息。我就想到广袤而明朗的大平原上的白桦林,如果那里也有此刻这样美妙的天气,那副情景本身也应该是极美的慢板乐曲。但也只是想象而已,我所想到的情景也是多年以前一位去过俄罗斯的朋友提起过,当属道听途说,但我一直以为朋友所说的绝对是真的,因为我相信那副情景绝对存在。不过,我此刻并不在那里,而在中国青藏高原东端和黄土高原西端交接的西北山地。没有平旷广袤的土地,没有白桦林,只有大山。    

多年不闻唢呐声了,但也无所谓深切的怀旧。不只是唢呐,另有埙、板胡、筚篥那些东西,其实都是我不大喜欢的,我觉得它们身上凝聚了太多动荡时世和不堪生活的气息,音色过于孤苦凄惶,让人感到冰冷乏力,我本就希望自己能从耳闻目睹的各种让我愤懑与悲苦的世相中挣脱出来,又怎能常听那样有太多悲怆之情的音乐呢?    

不由得又去点数更多的民族乐器。诸如二胡、琵琶、三弦、坠胡、大中小阮,以及构造很简单的竹笛和箫,它们的音色总缺乏阳光的亮度和烈火的热度,并且不够宽广开阔,虽然它们的实际演奏效果大都能把人的心引领到深秋或隆冬。弹拨也罢,吹拉也罢,所谓丝竹土石,其音质的淳朴率真自不待言,但确实少了一些浪漫的气度,虽然确也能给人带来一些感动。金革之音则不然,铿锵、激越,足够响亮、大气,令人振奋。然而,其类刚则刚矣,其刚有过,柔则不足,缺陷在于注重节律而忽略韵律,在乐舞阵容中,它们不可或缺,但也绝不可滥。    

在同一种情调中熏染久了,不免要流入麻木。对于祖先们发明的种种乐器和响器,我不能妄自菲薄,但也不敢妄自尊大,我想我应该更加注重自己内心的感受才是对的。    

其实,有序的音响或音乐,又何尝不带有创作者和演奏者的主观态度呢?如同文字所创造的艺术境界,欣赏者总能体察到所有艺术形象和艺术氛围的隐秘处都有一个用心用意的言语者,而受众,大地都要用自己的人生体验和生活经验在艺术形象中去找到契合点和对应处,无不过是通过艺术品中饱满的形象、完美的意境、精深的思维、旷达的态度、丰富而健康的情感来肯定自己的体验结果和经验统系,来校验、修正和提高自己的认识。那么,超人性的艺术又将如何存在呢?即便在毕加索、卡夫卡他们严重扭曲、变形的艺术形象里,受众还是能够发现属人的东西毕竟是主要的,并带有很强的目的性或指向性。    

那么,声音所创造出来的美的世界又何必一定是有序的、合律的!我所聆听的吉他曲带着明显的叙述语气,那确乎是对世界、自然、人生、生活的另一种注解和开示。吉他电台,音乐资源极其丰富,我却不想考问我今早为什么突然喜欢上了吉他曲。音头清晰,响度饱满,清爽而洁净,质点的跳跃运动和时间的线性延伸结合得那么贴切、自然,几臻完美,甚至让人不再怀疑人类音乐艺术的虚拟性而认为那本就是人的精神最佳的栖居处,以为那样美妙的音乐是和人的生命高度相容、高度和谐的。因而,关于虚与实的考量与争持就显得意义无多。音乐在人体里唤起的美好感觉完成了至关重要的启示与开导。    

音乐继续描绘静谧安详的情景,继续表达快乐自适的感受。听出来了,那种抒发是依附在叙述语调之上的,是建立在自由快乐的情感之上的。不过,此刻对我来说,在安静、舒缓的旋律流淌中,我仍能感受到人类的各种精神境遇所包含的冲突与茫然,仿佛在说,这个矛盾重重的世界是有解的,所以我们对之报以希望并深情地热爱它;这个世界里的所有矛盾也是无解的,一些冲突,至少在目前,人们并没有找到和解或化解的可能,所以,音乐旋律中暗藏着茫然情愫,而茫然,就是一种无法确定的精神边界。任何音乐性的表达和陈述都必须适可而止并及时终止。这里一定包含着人类共同的精神纠结。    

音乐与人生,这是个很奇怪的命题,但很多人都接受了,并在努力探索它们之间的哲学原理和心理学依据,当然,所有探索的结果最终都将指向人类学。我想在这里说的是人根本无法放弃的“片段主义”——阶段性的精神活动迫使人类总要不断地通过各种手段求证未来之路的无限可能性,人的物质性生存成了人类共同的当务,而精神性生存屡屡被忽略——哪里又有忘乎所以自得其乐的纯粹音乐呢?艺术是对人生的感性发现和理性认知结果的综合描述,这是值得重视的。    

我对冬天的态度开始显得暧昧。在我,这个变化是非同小可的。在不堪的年月,冬无暖而夏无凊,极端的天气变化常把人逼到生活的悬崖地带。终于熬过来了,人们感叹今天五十岁以上的人生确乎是来之不易的,这是真的。而今天,活到达观,居然能够以热为温、以寒为凊了,与其说这是人的体感发生的重大转变,不如说是人的精神与灵魂的一次华丽转身或者大幅跃迁,亦颇不易,但还不敢说看透或看破,充其量只能称作变通。这个过程的出现需要个体人的人生足够成熟、生活经历足够丰富。    

天色果然放晴,虽然阳光和白雾在天空依然显得含混不清,但已很美妙了,仿佛千里冰河开始融解,阳光的亮度很饱满,至于烈火的热度,当然依旧深藏于人心,故不寒冷,不茫然若失,而是异常淡定。吉他曲的旋律淡出了我的听觉注意力,或者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初融的冰河,汇入柔顺的风。铁画一样的树枝在轻轻摇动。冬青与梧桐,亦在拊掌言笑。我所能看到的最高的那座山上有红黄的色斑,在冬日的照耀下很鲜艳,也很温暖。    

仿佛又响起了长歌一般,指向明确的阳光忽然从我身旁穿过——这回并无饱满的音头,而只有舒朗的长音,起伏很柔顺、转折很圆润,应该是这个冬天这个早上的晨歌。我似乎知道谁在我的天空唱歌了。    

看看时间,我该去工作了。音乐课。我想,学生们也将从我身上分享以上这些感受吧。    


2014-1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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