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一把椅子坐下来

　　　　
　　很想找一把椅子，安心地坐下来。
　　空气里没有风，柳枝也停止了摆动，荷叶没精打采地沉默着。抬眼能望到的地方，有不多的湖水。湖水不净，上面漂浮着各样的杂物。水没有流动感，时不时会有气泡泛起，泛起的气泡不知道是因为淤泥还是因为淤泥里翻动的空气。周围是沉寂的，在机器的叫嚣声停止以后，这一片天地塞满了静默。
　　天不蓝也不白，懒洋洋地瞅着地面。地面是一种残败的景象，同样懒洋洋地面对着天空。四周无声，偶尔有几只麻雀飞过，也不过是在用喧闹告诉你这里已经荒废很久了。
　　这里以前还好，人很多，景致也不错，中间是一处大大的湖。湖中央有塔，塔四周有飘来荡去的小船。人坐在船上，悠闲地摇动手里的桨，跟身边的人说着话。时不时有音乐播放，或者是轻柔的钢琴曲，或者是女中音有些迷醉的述说。水很清，清到能看到水里红白的鱼，也偶尔有虾，小得像青蚂蚱一样，在透明的水里游来摆去。碧绿的水草，黝黑的湖底，风里微微荡漾着恬谧。
　　但是，现在一切都不复存在了。湖成了残湖，荷成了萎荷，就连水边那能挂些绿色的柳树也成了残败的象征。
　　远处的地方有山，是那种用土积成的小山，也可以唤作土堆。土堆上散放着红红绿绿的塑料袋，在孤独和冷漠中唱着无趣的歌。土堆旁有支起的脚手架，是黄里透着红的颜色，反衬出这片湖水过去曾有过的辉煌。
　　这里是一处被遗忘的角落，除了长期在此安家的蜘蛛在努力装饰着之外，一切都是沉默的。
　　没有高起的楼，据说因为土地的使用权问题，农人们和开发商意见上产生分岐，僵持不下，又无法调停。没有东风压倒了西风，也没有西风压倒了东风，大家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农人们到处上访，开发商到处找关系，最终的结果这片湖成了无人照管的孩子，在荒废中变得寂寞。之前枝繁叶茂的几棵果树早就折断了枝，像战败的士兵似的蔫头耷脑。树底下有深深浅浅的脚印，躺在洒满黄叶子的地面上，无精打采地守候着阴霾的天空。
　　想找一把椅子了，是那种涂抹着绿色油漆的椅子。它乖巧地挤在湖边，上面偶尔会有谁写下的几个字——某某到此一游。那种椅子很结实，大概在拆园之前在这里已经守候了七八年，但是现在找不到了。所有的椅子因为它的尚能拆卸已经变成了柴，或者成了农人与开发商打斗时的武器。地上偶尔还能寻到椅子的残肢，不整齐的支棱着，用一点无所识也无所谓的冷漠看着这个世界。
　　这世界是怎么了，本应该好好的，却变成了这副模样？
　　突然想走走了，沿着原来的湖岸。也许在某个犄角旮旯会有一把绿色的椅子，像从前一样静静地坐着，看眼前的湖，看湖里的鱼，看半空飞翔的鸟儿。那些鸟儿一定不是麻雀，而是画眉、黄鹂。湖面上也一定不是现在漂在上面的杂物，而是碧绿的荷叶，粉白的荷花。椅子身后也不是满目疮痍的土堆，是青山绿石，闲游的人群。但是，椅子没找到，它带着过去逃走了！
　　向前，无路；向后，无路。脚陷入土里，像溃军的马蹄，拨不出来，拨出来又扑哧扑哧地响，令人厌恶的声音衬托出四周的冷漠。老柳树无言地笑着，是撕裂了面皮的那种干笑。白色的木茬子露出来，像个毁了容的老妇人一样装模作样、搔首弄姿。
　　哪里还会有椅子呢？这里已经荒废快三年了，谁知道还会不会再荒废下去。开发商一肚子冤枉，说是投出去的钱打了水漂，农人们更是义愤填膺，说是好好的耕地都用来盖了房子。于是，吵吵吵，争争争，互不相让，又各有理由。那么，相让的只有这湖了，它变成了一处废湖，变成了一个无人理睬的弃妇。这大概都是湖的错，谁让它曾经那么秀丽，地理位置又恰好入了开发商的法眼呢！美丽的东西总是招惹是非的，人一样，湖也没什么不同吧。
　　实在找不到椅子，就坐在土堆上，用一张旧报纸遮住那些大大小小的垃圾，安安静静地将心放在肚子里，看阴郁的天空，看天空下肮脏的湖水，让麻木的神经在沉默中慢慢地熬过时间。
　　时间，是一件好东西，对什么都无关痛痒，好也罢，坏也罢，对它来说都是一样的。它无穷无尽，早起暮落，早晨挽起朝霞出门，夜晚带着晚霞归家，像个高富帅似的恣意潇洒，用不着搭理湖的伤痛、树的悲哀、荷的落败。世上的事不都是这样怪诞吊诡吗，三年就三年呗，三年对于天长地久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一只野猫倏地跑过去，荡起了脚边的尘埃。它好像在追一只老鼠，是那种黄毛的大老鼠。如今，这里除了蜘蛛就是老鼠了，偶尔有野猫来观光观光也是瞒不错的。不会再有人来了，尽管早就没了大门，围墙也成了摆设。但还是不会有人来了，人都是挑剔的动物，都向往青山绿水、名山大川，谁没事来这里找一处没了的风景呢！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想找一把椅子坐一坐，土堆毕竟是土堆，坐久了鼻子会酸，腿也会麻。想想，那些有椅子坐的日子多么好啊！大小孩子你喊我叫，柳树上挂满嫩绿的枝杈，红黄的果子牵引着手的指向，湖干净清透，天空碧蓝碧蓝，空气里弥漫着油菜花的气息......
　　这里还会有椅子吗？也许会吧。相信时间终究会停止游戏，湖也会变得干净。而那些离去的人们呢，也会在某一天归来的！
　　
——— [ 本帖最后由 木门长子 于 2013-12-5 15:56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