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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十三号散文

2021-12-30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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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号散文》序

  散文优秀的传统,实是叙事的大正统;根深叶广,文脉潜藏不露,为时人所忽视不知。钱穆中年流落香港讲学,论到散文一体的由来,交集费心梳理,练识辩驳,认为清朝乾隆主修的《四库全书》,有六七成属于散体,也是时下称谓的散文。浙江绍兴周作人承续晚明小品文的风范,于散体里面更见心机纯粹,平常物事;另劈一范识,称小品文为美文。此“美”字略有流俗,反害了近几十年散文的意思,被世人误解越远越深,风花水面搅播时风世风了。

  近代白话散文,应以二周兄弟(鲁迅、周作人)开山最大,文采意境最旖,丝理脉络最好。时势命数所限,能开山指路,意识引达,清晰矿脉却又不够分明。这是民国一代人的功劳,也是一代人的过失。论及散文一体,周作人文体多样,广思博采能够横通,文风珠玉纯粹,能见门庭。鲁迅文风奇崛,脉络骨理跌宕最好。胡兰成失之驳杂;胡适明白晓畅,失之浅。闻一多纨绔子弟,浪漫主义颓气,文之末法,定不可取。又如林语堂所称贯中西,中体不够奇崛深广,西意不够哲思精髓,都有失路。何其芳念想奇数,却还在古典意境里绕回头路,大约归于李商隐诗词一流,终不脱旧识眼窠。萧红天赋文性,才华自然流畅,毕竟夭折。其余的人,所作毕竟不多,即便有佳文力作,充其民国一代可成时风;论渊源影响,终会越流越浅,早晚被时代所陷没。乃文势不强的缘故。

  《四库全书》有六七成归于散体;此散体又有六七成归于史家了。所以中国的散文,实是史的传统,叙事的传统。叶脉根基最深最广,文采最斐然,底蕴最深厚。

  时人做文,心机很浅的;语言滑薄空心,最是矫饰无物,或抒情、或咏叹、或游记、或写亲情、心情,于叙事的脉络肌理大都凋零。

  中国叙事的传统,发于《左传》的微贬刺意,成于《史记》的叙事清晰简练,宏达精深,人物有血有肉。后《三国志》、《汉书》、《后汉书》,乃至后世修史不绝,《资治通鉴》一流,皆是此种脉络文笔,肌理方法。可谓写尽千古英雄草莽的血肉,王侯将相的生死,朝代的兴废,民间疾苦的大面貌。

  时人选文,包括学校教育,有一绝大毛病;于唐宋八大家推崇最高最广,譬如《永州八记》、《赤壁赋》或者《岳阳楼记》之文,最为时人所熟知。这些文章虽能抒情言志,或于文采立意别出一新境界。实质多空言,又是手面文章,使人产生错觉,以为散文的门面与正统,以这些文为高。结果缺筋少骨,叙事的力度与血肉越见凋零,落了真正的大机要大矿脉大传统。

  清朝中后期,湖南王闿运周流天下讲文,常言唐以后之书,几乎不可取不可读。鲁迅早年喜欢抄魏碑,集古字,掘取风骨于此。杜牧《阿房宫赋》虽有史的见识上的感发,文采旖旎无比,实质是书生空言,也不可取。

  散体最基础的来源,也是明辨它最剜肤的机要,以叙事性的内容以及技巧方法为最大的门庭。然过去史的内容也有偏颇的地方;士大夫之文,写尽王侯将相,政治权谋,人心诡诈,朝代兴衰,于最个体最细微的生命,平民百姓的酸甜苦辣,人间兴衰的喜剧以及悲剧,常常不入史家法眼,不以叙事作为基础,载于文道。

  近代文化学识完全平民化,贴近日常充实的生活以及觉性。西方小说自十八世以后,具有很多底层人物的命运以及悲剧,可见许多文学上活生生的人。近代白话散文,于这方面的攫取开采,也还非常有限。或许中国的散文写人写物写事,更见物事通透的质感,人性的气血,筋骨的矫健流向,命运的起伏沉沦,人间的善恶实状,比小说还来得精广自由。

  近几日由松鸣以及简枫做一文字游戏,蒙面写短小散文。于河南的楚些教授潜意选中,刊发十三篇;算不得精要意绝,能够抵挡时风,矫济天下。然风格多样,有成的,也有不成的;或空心言物,不得要领,或矫饰文采,沉沦古典淹没。或文理不够通顺,上气不逮下意,或螃蟹脱脚反腹,做成抓地菊,或言简意细,叙事密腻扎实,或诗意感性随发,偶尔也抵风神。然又是真心之作,丝毫不加掩饰,很露当下的文风世象,所思所作,人心面貌。

  古人选文,常以道统为识,精绝远阔,传之后世为念想。然传之又传,久之又久,淤泥覆盖最厚;不识者以文中自我生发文化空浮的念想为高。西方后现代主义,就是要打断中心正统,偏崎斜出,梅花墙角撅枝,山涧削石而流,苔藓野草自由凌乱铺漫,解放人心禁锢的枷锁。《十三号散文》成书,总体十三篇,区区几万字;不十分成熟,精当、高明,远觉。恰是文的蹩跛生涩,理气不通处,反觉文字的游戏玩味,真实可爱,比时下大部分沾染政与教的训化形成的散文更高一筹。又有简约阐发几字几句的评论,思近观远也不费神,可以当作闲适好玩的勾当,于作文之人见到深思,矫正自我的陋习心病也无不可。

  是以为序。或有同道中人识得此书的思想价值,成书的脉络方法,可广泛流传,刊发于世。家有稚子小儿十岁少年,看得此书,慈母坐在窗前喝咖啡,张眼竖眉,伸手指点说,这段不好,那样可以,以为镜子搁置尽量参照,识清辨通最好。学校老师教作文,可以人手一本摆于课桌,对字对句按言点拨,定能启发性灵,作文除却蔽病。此书虽短小,于作者蒙面游戏成文,终究全然不知;更是性情感想毕露,没有丝毫空浮迂想的道统学气,无心插柳成得菩提清果。留于徒子徒孙去看。

  前言

  诸位散文界同仁!新散文观察论坛于19年秋季发起了匿名写作活动,此倡议由简枫、松鸣等普通会员轻轻托起。作为一个文学活动,自发性色彩浓郁,而这种自发性的后面,掩映的恰是被遮蔽很久的虔诚之心。道之出口,其淡无味!五四诸公给出了伟大的文学,必在民间的论断。我们虽不必奉之为圭臬,然而来自民间的故事,总是给人们能够带来惊喜。此次活动共收获上百篇的稿件,论坛公号后台,特意挑出部分,以飨读者。

  一号:柿子

  汪曾祺想写宋朝人的吃喝,寻找一些关于这方面的资料,在顾闳中的《韩熙载夜宴图》中发现韩熙载和对面一个客人的桌几上有几个乘(盛)放食物的小碟,其中一碟放的是柿子,四枚鲜红的柿子,可见《韩熙载夜宴图》是顾闳中在秋天画的。汪老博览群书,观察仔细,很会生活。

  秋天的柿子有了鲜红的颜色,当时至深秋。我的窗前有一棵柿树,结的是牛心柿。花园东南面的一棵结的是方柿。还有一种很像齐白石先生常常画的双层柿子,具体名字是不是这个也懒得去查了。院子里的树数柿树最多。我很喜欢方柿,大盈手,圆柿子也好看,比方柿小。柿树的叶子很肥大,筋脉很突出,容易入画,很有代表性。《花木小志》里说:“柿花无可观,叶甚繁,可学书”。秋风一过,柿树叶红黄交映,用墨写字于上,肯定很有美感。院子里柿树结果率很高,每年都繁盛地(得)不得了,掉得满地都是,只是没人摘,太涩了。张岱《陶庵梦忆》《鹿苑寺方柿》中有去涩的方子,我告诉楼上的邻居,因为我窗前的那棵结牛心柿的柿树就是他种的,用“桑叶煎汤,候冷,加盐少于(许),入瓮内,浸柿没其颈,隔二宿取食,鲜磊异常”。也不知道他试过没有。

  柿子我母亲每次都买很少回来,因为它性凉,怕吃多了肚子不舒服。到八月十五之前,母亲就不再买,因为到了吃螃蟹的时候了,螃蟹性也是凉的,螃蟹和柿子同食,凉上加凉,更与脾胃不合。父亲每次吃蟹之前都要切很多姜末,泡一碗浓姜醋,来抵御蟹的寒凉。比较适宜的是柿饼,空口来吃甜口爽心。柿饼不能单蒸,我有一次担心脾胃(我脾胃虚寒)不舒服,又想吃,就把柿饼放在蒸笼里单独蒸熟,蒸熟的柿饼返涩,不能下口。《吴都赋》称糯米和柿饼一起捣泥蒸熟非常好吃。陕西人将红柿子,也叫水晶柿子的瓤挖出来兑在面里,烙饼,香甜可口,是西安特色小吃。这样的食用方法和我的实践有抵触的地方,可能是物物相生相克的缘由。

  秋天在五行中属金,所以称秋天为金秋,多数的叶片也呈现出金色,金在人体又应肺,称肺金。柿子金黄,深秋成熟,凉肺泄火,用柿饼表层的白霜制成的柿霜饼诚是治疗肺热病的良药。

  我记得舅奶奶家堂屋的桌几上有一年放了几个柿子,橙红色的柿子放在深棕色的桌面上,给我的印象太深了,记得那天屋外飘着雪花,院子里的天竺上的红果被冻的(得)通红。八仙桌上的点心盒里有柿饼,外面裹了厚厚的一层白色的霜,比面粉还细,很甜。很不错的静物画。

  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几天秋雨绵绵,雨总是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窗外的柿子树上的叶子几乎落光了,落在还是青色的草地上,似洒金一般,鲜艳的柿子如小灯笼般地挂在树顶上,不时有喜鹊、灰喜鹊或其它的鸟光顾,我每次从窗向外望去,感觉秋天好美啊!

  秋天的美从柿子一物就可见端倪,何况还有秋色,秋光,秋风呢!

  文评论:通篇凑齐的材料,也还不错。语言文字的力度表现也有。但是感觉比较硬,语感也有点硬。那种助词以及语气,穿针引线的功夫,先后的脉络,稍微粗糙了一点点,使得通篇的内容铺排,产生的结构以及连贯性,那种心气自然的平滑性不够好。写文要有花丛中穿蜂引蝶的灵活性,结果自然就妙。结尾的时候整体的眼光方法一时浓缩不出来,一口气提不上,反而往下游散了,又走了一乘。

  家评论:一叶一菩提,一花一世界,凡人的世界里包含万象,呈现众生。水果性有阴寒,人体质有差异,红色演绎秋天底色的雪藏,那一抹红在生命枝头足够妖娆妩媚,摇曳极致诱惑。

  文家评论:柿子里融入了有关于柿子的文化、做法、品种、与邻里的爱心、对亲人的思念,还有自己对生活的热爱,用词简省而耐咀嚼,读文是一种美的享受。

  二号作品:大作家

  回到家,作家发现有个西装革履的陌生人端坐在客厅里。尖尖头,三角眼,眼珠子滴溜溜转过来转过去,一刻也不消停。和五官最不配的,是他长着一张阔大的嘴巴,活脱脱一只穿西装的青蛙。

  看见作家进门,陌生人并不慌张,反倒生出几分居高临下的高傲。

  “你是谁?”作家大吃一惊:“你怎么会在我家里?”

  “嗨!”陌生人翘起二郎腿,拉长了腔调:“你我本是一家,怎么还赶我走?”

  “你究竟是谁?”

  “我是‘虚荣’,之前住在您的身体里。”

  “最近,您越来越喜欢沽名钓誉了,对吧?”作家一愣神的功夫,虚荣呷了一口茶,继续:“大前天,您突发奇想,成立了以自己名字为前缀的粉丝群。不管别人是不是您的粉丝,也不顾及别人欣赏不欣赏您的文字,三番五次给您所有的微友发邀请链接,把大伙硬往您的粉丝群里拉。”

  作家挠了挠头,又点了点头,还真有这么回事。就说自己发出去几千条邀请,却没有几个人响应。现在,自己的粉丝群里,除过一帮亲戚,就是几个喜欢阿谀奉承的弟弟妹妹了,或者,还有几位抹不下面子的文友。

  “您不是常给朋友们吹嘘自己发文章靠的是实力,不靠关系吗?前天的会议上,当您得知B是一家报刊的编辑时,瞧您巴巴的样子:凑上前,脸上,即刻绽开一朵谄媚的花,四肢也勤快起来,殷勤地给编辑端茶倒水,恭敬地递上自己的名片。之后得寸进尺,约编辑一同就餐。”

  “说起名片,您瞧您名片上最近添加上去的那些头衔,真真假假,虚头巴脑,听起来仿佛文豪再世。只有您自个清楚吧,那些花花绿绿的光环,到底值几斤几两。”

  作家额头开始冒汗了。都说怎样装潢自己的履历,该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没想到,该死的虚荣清楚。它究竟还知道些什么?作家伸出手,在额头上抹了一把,假装镇定地继续洗耳恭听。

  “前些天,著名作家某某去世,文坛风声鹤唳。您竟然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大笔一挥,撰写了一篇悼念作家的文章贴出来。文字里看不到悲伤,看不到真情。因为,您不过藉此标榜自己,曝光自己和名人的关系。您和他本不在一个层面上,没有过真正的交流交往,何谈交情?何谈悲痛?”

  “就说今天吧,明明是您看到消息后,自个儿跑去参加名家的新书发布会的。会上,您买了人家的新书,排队签名后又蹭了合影。这下,您可算是捞着炫耀的资本了,立马在朋友圈晒图撰文,大张旗鼓地说自己是应邀出席名家新书发布会的。”

  虚荣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大概嗓子有点难受,他端起身旁的茶杯,咕嘟嘟喝了起来。喝完,直视作家:(。)

  “这些天,您如此疯狂地自我膨胀,让我急剧变大,我的居室,现在已经太狭小了。所以,我不得不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了。”

  尽管冷汗淋漓,可作家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他觉得是虚荣故意跳出来揭自己的老底,抹黑自己。

  我可不想让大伙儿知道虚荣住在我家里,得想个办法把这家伙赶走。作家辗转反侧,一宿没睡,也没想出个好主意。

  干脆,给他戴上帽子,配一副墨镜,再戴个大口罩得了。这样做,起码,别人看不出他的相貌。天亮时,作家终于有了办法。

  在虚荣脸上一番度量后,作家直奔商场。然而,现成的帽子和口罩都不适合虚荣,帽子太大,眼镜没有三角形的,口罩又太小。作家权衡再三,最终咬咬牙掏腰包决定定制。

  一周后。拿了订做的帽子、墨镜和口罩,作家急匆匆赶回家,他要尽快给虚荣戴上。

  当作家兴冲冲把订做的商品一一戴在虚荣的头上和脸上时,却发现,帽子还算凑活(合),可眼镜极不合适,镜片太小,遮不了眼角不说,眼镜腿竟然够不着耳朵;口罩,也只能遮住嘴巴的三分之二。

  该死的商家!我付了那么多钱,他们竟然都做小了。作家气呼呼地嚷嚷:“不行,我要去找他们算账,让他们重新制做。”

  “别怪人家!”

  虚荣幽幽地说:“省省吧,您。当您决定花钱来掩饰我的时候,我变得更大了。”

  文评论:迷离玄幻直指现实。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必要的虚荣还是要有的,万事皆有度,过度则殆。

  家评论:别样视角,直面某些现象,直击心灵深处,坦诚为人,此文可当镜子一用。

  文家评论:此戏文,揶揄,讽刺嗷人,引人寇耳,博人一笑。实小说法,原因在一味虚设对象,中间流转游戏,通体逃逸。西方论小说区分三种视角,于第一人称“我”,暗含三种意象身份。打个比方,小说中的“我”,首先是小说中人物的我,接下来小说中人物的我,其实暗含了作者自我陈述的部分,也就是作者真实的自我。最后一种是最隐含的,小说中的“我”,是文本的我。小说要让小说说话,小说说话,其实就是文本表达,这样这个“我”,成为小说文本自身的我。因为“我”的三重身份不停地重叠流转,造成的虚构性就强,逃逸空间就大,游戏性也强。所以小说的本身,其实是以游戏性的技巧为先的。散文一般没有一味虚设的对象,三种身份的重叠流转,最多两层含义。而且两层含义,往往都是由主体真实的自我,往外溢出的部分,另一个自我。另一个自我,也是我。这样散文带来的真实性感觉,就比小说强。这种自我,古人称为文心,文心不等同于文人本身,但是文心就是自我,是作者另外发现的一个更加真实、深邃、广阔、迷人的自我。

  家裟评论:借口说事。读文想起《魔鬼夜访钱钟书先生》,有异曲同工之妙。

  三号:持手电筒的人

  风来,那大片倒伏的不是麦浪,而是芭茅。黄也不是金黄,而是枯黄。一个个圆土堆散落在高高低低的茅草里,那里静卧着一些和我有关系或没关系的人。

  我站在坡上,看着波从田埂处,循坡而上。他和大舅及大舅家两个表弟,一行四人。彼此远远招呼了声,他们径直去了外婆的坟,而我和母亲已先行在十几米远的外公墓处祭扫。稍许,见波放下手里的物什,攀过一座无人祭扫的孤坟,走到跟前,喊:“姑,姑丈,姐姐……”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波。波有双湖水般的眼睛,和他说话时,这个二十九岁的大男孩就静静地凝视着你。他总是静听,然后轻轻一笑,犹如,秋水圈圈漾开,潋滟了时光。所以,听说波娶媳妇有困难,我难掩惊诧。

  波是小舅的小儿子,第一次见他是这年正月,小舅领波来我们村相看女孩,连续看了好几个,不知何故都无果。

  小舅是母亲同母异父的小弟弟。我的亲外公力气大,能肩挑二百斤,绰号“二百斤”。三十岁那年,外公到崖上砍柴,失足从崖顶跌落而亡。一年后,外婆带着大姨和母亲改嫁同村的单身汉“黑皮”,生下大舅、姨妈及小舅。小舅一两岁时,三十七岁的外婆又撒手人寰,“黑皮”外公把小舅过继给一户没有儿子的人家。

  外婆长得俊,个高肤白,在一群村妇中很是出挑,人称“水口花”。小舅继承了外婆的容貌,又把好模样传给了他的儿子波。

  小舅家离得不远,就在隔壁村,走一条长长的山弄,再转过山坳就到了。那个地方叫凹门,我们一直戏称为澳门。真是和澳门一样远呀,我都三十好几了,一次都没跨过那山坳。过继,如一道深深(宽宽)的海峡,阻隔了亲情联结。

  寒暄数句后,波回外婆坟边,拿起柴刀,把坟边过膝长的茅草灌木,上上下下细细地砍下(倒)……这类活一般是老辈人干的,年轻人,都似我这般,站得直直的,看父亲弯下腰咔嚓咔嚓,草叶四溅,待一年来新长的杂草灌木重又倒下去,我开始摆碗筷,在坟头上标上黄纸,做这类轻巧活。而波是个例外,他弓身,挥锄,汗渍在波的白T恤(上)洇晕开一个不规则的图形,在白花花的太阳下尤为醒目。我远远地看,心里恰时浮起村上春树说的——不爱说话的人,请努力生活。

  天快擦黑,我们先回了,临走邀约波晚点来家玩。晚上七点多时,波来了,骑一辆自行车。这点他比我强,让我一个人到一个不算熟悉的亲戚家玩,我会闹别扭劲。哥,波,及我三个人坐在客厅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我和老哥边说话,手指不断滑动手机。波一直挺直地坐在旁边,轻轻地答话,他没有掏出手机来。我随意问:“波,你不玩手机吗,不聊微信吗?”

  “我……不会玩微信。”他顿了一下说。

  我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不会?为什么?”

  “就是不会呀。”

  “不会可以学呀。”

  “没学会,觉得难。”波脸有点涨红。这是我没想到的答案。波拿出他的手机,厚厚的,小小的屏幕,竟然是旧式的老人机。教他玩手机责无旁贷,我用我的手机给他演示怎么玩微信,他很认真地看着,像是懂了,又好像没懂。最后,我一再叮嘱他,回去就买智能手机,他应允着。

  九时整,波要走了。外面很黑,他一手把车龙头,一手打着手电筒,我送他:“过节车多,要是对面车灯太强,看不清路,你就停下来等车过去再走。”他应下了,上了车,手电筒的光影越来越小,最后消隐(融)于无尽的黑暗。

  我回到屋中,半天无语。我大概看出了些许端倪。老哥说他一直随小舅在建筑工地做小工,不敢独自出去闯荡。上帝在波这儿开了个玩笑,一尘不染的瓷娃娃,没学会在烟熏火燎的生活里摸爬(滚)打滚。

  接下来几年没再见到波,我不知道波有没有买手机,但他到底还是没有娶上媳妇。他娶不上媳妇了,你舅舅也没再打算给他娶了。母亲淡淡地说。

  在南方的植物园里,我看到有一种附生的树,粗粗的藤茎,紧紧地缠绕包围供它养份的树干,被附生的树被(让其)扼住咽喉,艰难呼吸,见不到阳光,它暂且还活着,其实正慢慢死去,这种植物现象叫“绞杀”。涨水的时候,我看见一个小小的浪儿犹自打着转,一个大大的漩涡卷过来,小浪消失于无。

  生活中,一定存在着那棵蛮横的树,一定有很恶的浪,我们要不断挣扎,才能继续呼吸下去。细想又未免感到哀伤,大多时候最蛮横的树、最恶的浪其实是自己啊。那些纯良如兔子、命运如草芥一样的人,要更认真更倔强地生活才能幸免于难。

  犹记得那夜告别,波蹬上车,手里的电筒在重重的黑暗中,发出微小的光。

  文评论:作文应从近胸平易处入手,言必衷,句必信,字词准确,步步为营,然后壮文采,起阑兴。十年之功,全身之力,心与识相通,笔与意相连,如此下手,方可成文。犹如屠夫杀猪,操持刀样,不厌其精,不厌其细,剔骨削肉,皆是功夫。文章开头:

  “风来,那大片倒伏的不是麦浪,而是芭茅。黄也不是金黄,而是枯黄。一个个圆土堆散落在高高低低的茅草里,那里静卧着一些和我有关系或没关系的人。”

  修改如下:

  “风来芭茅伏倒,一片枯黄。圆土堆散落在高低的茅草中,那里静卧着一些和我有关系或没关系的人。”

  “我站在坡上,看着波从田埂处,循坡而上。他和大舅及大舅家两个表弟,一行四人。彼此远远招呼了声,他们径直去了外婆的坟,而我和母亲已先行在十几米远的外公墓处祭扫。稍许,见波放下手里的物什,攀过一座无人祭扫的孤坟,走到跟前,喊:“姑,姑丈,姐姐……”

  “我站在坡上看着他从田埂处,循坡而上。他和大舅及大舅家两个表弟,一行四人。彼此远远招呼后,他们径直去到外婆坟地,而我和母亲已先行在十几米远外公的墓地上祭扫。稍许,见他放下手里的物什,攀过一座无人祭扫的孤坟,走到跟前,大声(或轻声)喊:“姑,姑丈,姐姐……”

  后面一段改了几个字句,心气撰词上,也还是存有一定失真感。尤其是放下东西,喊的情景。

  家评论:也许波开化的比较晚,这不说明什么,过几年就能找到了,就凭他能够到不熟悉的亲戚家玩得很好就不需要担心他找不到媳妇。

  文家评论:读完只能是唉叹一声,文章有一种无奈和悲伤的情怀,令人深思。

  四号作品:满地香

  昨日种种,犹如昨日死。今日种种,犹如今日生。

  那么,菊花呢?秋霜遍野的时候,满地香。菊花开得紧致,即使怒放也不显得张扬,更无喧嚣之气。每一个花瓣都隐忍而胆怯,伸展,伸展,再水袖一收,回了顶端那一抹羞涩。偏爱菊,偏爱秋,偏爱生命中凛冽的那部分。

  在菊花开遍街巷的时候,会下意识地裹紧自己,强迫自己收回虚妄的触角。每一个手指尖都像菊的花瓣,有一点不甘又有一点羞涩,直至初雪若有若无的(地)撒落人间。方才安了一颗心,窝在巢穴里向暖,有时也会铺开一页熟宣,工笔画一丛菊。

  当下,已无他。

  做一朵菊,就要安于在清苦里坚守孤傲。

  世间被唤做菊的女人常有。她叫菊琴,我是在禅寺做义工的时候遇见她的。夏天禅寺的满院荷都是她打理,我十月又去的时候,她又在菊花从(丛)中忙碌了。她话少,笑容也是浅浅淡淡的,一双眼睛布满岁月的纹理,也像是一朵菊。

  她的女儿叫菊丫,先天(性)唇腭裂。在她近边跑来跑去,菊丫揪下一朵没开开的菊,递给妈妈。妈妈看着女儿笑,把那半开的菊别上了耳侧。一点清秀一点妖娆。

  在斋堂,菊琴娘(儿)俩坐在家角落里吃斋饭,都那么安静。我距离她们很近,看见菊丫吃得慢,桌子上都是米粒子,菊丫轻轻的(地)喊妈。我低头吃一块糕,再抬头她们娘(儿)俩已经起身去刷碗。她们的碗盘是干净的,她们起身离开的桌子也是干净的。

  我给菊丫带过绘本,带过全色蜡笔和一些别的。菊琴也没多说,只是笑笑,拎着袋子领着女儿去院子西北角拾掇菊。

  在禅寺做义工,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就是不问少说。菊花满地香就够了。

  菊丫是快乐,菊琴呢?

  秋风横扫,不遗落任何地方。在菊开晚秋的当下,我觉得最美的修饰就是斜插一支半开的菊。我和菊琴、菊丫各种戴菊,咯咯笑。我对菊有念念不忘的感怀,十之八九是为了那三分苦味。

  菊花,还有个别名叫女华。敏感柔弱的女华,孤独抱霜的女华。黄菊花开了,琥珀一样的好。白菊花开了,像海底的砗磲凝滞。嫣红的菊花,珊瑚的光泽。

  在街头巷尾总能见到菊花抱残而死的样子。在山间坡岭小雏菊就皮实多了,瑟瑟北风席卷了山川河流,过山口的大风呼啦啦过去了,小雏菊又扬起骄傲的头。寄彩笺还是山长水阔,都躲不过凋敝。但我所看见的菊,都有经霜的品格,有不死的顽强。

  不远处一只喜鹊栖落在柿子树上,黑白相间的小身子,趁(衬)着明晃晃的柿,有些虚拟有些失真。

  落地的菊,不改初衷。

  文评论:受一团感性带出一点诗性的困扰,文字的束缚,言说其实不多。

  家评论:菊花在百花凋零的时候绽放,享受着清冷的月光,孤而不傲,在秋风吹尽的那一刻让人们记住了它的容颜。

  文家评论:菊香满地,善意汇集,氤氲升腾,诗意栖息。

  五号:闲情

  “万松岭上一间屋,老僧半间云半间。三更云去作行雨,回头方羡老僧闲。”闲适,一种让人悠然神往的生活状态。

  俗世众生,闲适,近乎一种奢侈。所以东坡慨叹: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现代生活,很难让我们从紧迫的压力和无端的焦躁烦闷中,觅得一份超然脱俗的闲情。

  张潮《幽梦录》说:“花不可以无蝶,山不可以无泉,石不可以无苔,水不可以无藻,乔木不可以无藤萝,人不可以无癖”。

  闲情,是一个人高雅志趣的自然流露,一个通往世外桃源的隐秘洞口,我们的闲情,就包含在这个爽然有一份诗意一份禅悟的癖好里。

  古代的文人隐士大都葆有一份闲情吧。“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睡起宛(莞)然成独笑,数声玉(渔)笛在沧浪”,“峨眉山月半轮秋”,“烟花三月下扬州”(当然,也有闲情被俗事扼杀的,只留下“满城风雨近黄昏”的残句)。

  闲情,不只文人隐士才有。大战在即,谢安犹自弈棋如常,捷报传来,他只淡然一句:“小儿辈已破贼矣。”谢公的闲情,开出了“为君谈笑净胡沙”的绝世潇洒。

  闲情,很清纯,很天真,与功利无关,与实用无关。如果说,闲适是一种让人羡慕的生活状态,那么,闲情则是一种让人景仰的人生境界,人生一种别样的风景,就藏在这兴味深长的闲情逸致里。

  淡淡遥山,隐隐残霞,一抹斜阳,数点寒鸦,采菊东篱,剪烛西窗,松花酿酒,春水煎茶……拥有一份闲情吧,在烟火俗世的淤泥里,开出佛样出尘的清绝莲花

  二

  闲情的莲花,往往绰约(托举?)着一种名为韵致的风姿。

  “韵”,像一位腹有诗书丰神俊逸的女子,是一个颇为诗意蕴藉的汉字,有着风度、风致、情趣、意味的意思,就连和它一块组成的词:韵致、韵味、风韵、神韵等,也都玉树临风,曼妙可人,多了几分悠扬不尽之致。

  山川大地,四时美景,世间万物,皆有韵致。风花雪月尤物之妙,在其形,在其色、在其味,犹在其韵致。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梅之韵致也。

  “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荷之韵致也。

  “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雪之韵致也。

  “竹影扫阶尘不动,月穿潭底水无痕。”月之韵致也。

  “皆若空游无所依,似与游者相乐。”鱼之韵致也。

  一首诗,一篇文,一幅画,一曲歌,有韵致方见其妙,有韵致则自成高格(陶渊明的诗,司马迁的文,王维的画,右军的字,邓丽君的歌,杨丽萍的舞,无不有一种妙曼的韵致,云烟般氤氲、溪水样流淌)。

  张旭、怀素的狂草,笔走龙蛇,兔起鹘落。也许,你根本看不出写了什么,但这并不妨碍我们的喜欢与钦慕,满纸云烟间,一种灵动的不可言传的韵味袅娜在焉。

  韵致是一种意境,一种境界,韵丰则摇曳多姿,无韵则兴味素(索?)然。

  人亦如是。

  宋徽宗佳丽三千,但他独怜李师师。有妃妒之,徽宗曰:无他,但令尔等百人,改艳装,服玄素,令此娃杂处其中,迥然自别。其一种幽姿逸韵,要在色容之外耳。

  噫唏哉,得物韵致,胸有丘壑,你便已然脱俗;韵致高远,物我两忘,庶几已为仙人。

  文评论:海明威有一本《流动的盛宴》,非虚构作品,非常值得很多爱好文学的朋友,或者写散文的文友读一下。之所以提到这本书,其实是要谈一下西方人对于文学艺术乃至写作的态度。西方人非常重视自我观察的灵敏性,重视自我的思考、感性、直觉、观察的力度以及个人发现的经验等等。不少西方作家写起文来,都是从非常纯粹灵敏的经验以及感受出发,理性的辨知,然后来建立自我的世界观文学观。这对艺术来说,是非常重要的。这也是西方具有很多原创性艺术以及个人文体风格多样性的来由。十六世纪文艺复兴,谈人的觉醒,人就是这样觉醒的。当然谈这么多,主要是想说什么呢。我的意思是作者写这篇文,引经据典太多了,都是重叠堆砌的想法,没有自我绝对言说的敏感度,这样是不好的。

  今人不应该替古人读书,应该要绝对重视自我的感觉、直觉、观察、知识理性的辨知以及经验发现的力度等等。要重视自我心灵以及生命本质的事物,不能被知识文化所淹没。中国人对于文化乃至于艺术,常常有一种很深的误解。认为铺排过去的材料,引经据典,信口拈来,就显得有知识有文化,对于文化存有很多的幻想,然后浸淫在里面,淹没自心。这样是不好的。中国人写文,有一种习性,极爱引用别人的东西充斥头脑然后自圆其说,这在西方人是比较少见的。西方大多数作家,文字感觉比较纯粹,受他人知识直接的困扰以及干扰比较少。即便引用过去的东西,也是把它当作一种知识上的材料,加以理性地评论辩知,比如西方的艾略特以及伍尔夫这些人,那是极有思想头脑的。

  家评论:古之人观于山川草木虫鱼鸟兽往往有得,佳句频出,佳境迭起,以其思之深而无不在也。而此文作者则身居一隅,心驰八极,思接万里,御万物,驭古今,信手拈来,眈佳句,惊俗人,意似闲,实则禅。句美意佳的文字使躁者平、醉者醒、俗者雅、悟者透,真可谓是当代文字中的一“透瓶香”,供我们细细品味。

  文家评论:传统文化也好,外来文化也好,我们总言: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深问一句大约不少人就会傻眼,哪个是精华,何处为糟粕?复古派也好,崇洋派也好,或者脚跨两条船行进的兼收并蓄派,有谁能够确指精华与糟粕么?

  不知列位发现了没,当我们把传统文化中的“具体”拿来运用的时候,总有差强人意的地方,所谓形而下;但,当我们把传统文化中的“虚指”拿来运用的时候,又无比正确,所谓形而上。

  为何出现这种现象,在下的判断,形势异也。古人所对的境,产生的情,生发的文字,不能代表今人。引古人,大约化而引是个选择。今人所对的境不是古人所对的境,今人所出的情,何以借古人来“全覆盖”呢?罩大棚。

  敲字儿到了一个程度之后,拍着众(或者叫蚁附着众),批评者寡(或者说是冷静者稀)。

  总是我们成,我们成,成到最后,变成我们成不了什么。那个,或者才是一种真正的悲哀。

  家裟评论:信手拈来自然好,但不如变成自己的自然些。

  六号:小古董

  小古董上幼儿园的时候,常常有同学生日当天,爸爸妈妈送蛋糕到学校,幼儿园阿姨带领大家一起为小朋友过生日。很羡慕。

  有一次,他跟幼儿园阿姨讲,他今天生日(其实根本没有的事),可爸爸出差了,妈妈在外地打工(其实是在外进修,他搞不清),没人送生日蛋糕来,反正说得很可怜。幼儿园阿姨听得差点掉了眼泪,自己掏钱给他买了一个生日蛋糕,和小朋友们一块给他过了一个快乐的生日。

  后来,有同学家长跟妹妹谈起了此事。

  妹妹很严肃地质问他,小古董摸摸嘴(似乎蛋糕还沾在嘴上),自知理亏,干瞪眼不说话。

  有段时间全球地震频发。

  小古董忧心重重地对妹妹说:“妈妈,同学说2116年洪洞(我们居住地)要发生毁灭性地震,到时候咱们怎么办?”

  三妹想了想,安慰儿子说:“管他呢,到那时候我和你爸早入土了,你也一百多岁了,保不定也死了。”

  小古董歪着脑袋看着妹妹,断然回答:“不行!还有我的儿子、孙子呢。他们怎么办?”

  小古董是年九岁,上小学四年级。

  妹妹下班一进门,看见小古董一边哭一边写作业。脖子上搭着一条毛巾。

  原来他写的作业弄丢了,重写作业。

  妹妹问:“找不见了就再写一遍,有啥哭的?”

  小古董没有抬头:“你的东西丢了,不心疼?”

  妹妹看见他一手拿笔一手撩着毛巾:原来是用毛巾接眼泪,怕掉在本子上。

  妹妹知道他的秉性,逗他:“那你哭到什么时候?”

  小古董答(带)着哭腔:“写完就不哭了。”

  暑假期间,小古董上辅导班。

  平常妹妹接送,那天她偷懒,送的时候,叮嘱小古董放学自己回家。

  辅导班距他家足有三里多路,走路需要近半个小时。小古董比预定时间提前许多就回来了。

  一进门放下书包就哭,满脸通红,满头大汗,手里握着一根雪糕木棒。

  原来,小古董学习表现好,放学时老师奖给他一支绿豆雪糕。

  绿豆雪糕,妹妹最爱吃。小古董舍不得吃,给妹妹留着,烈日下,雪糕化得快,小古董快快地往家里跑。紧跑慢跑,刚到家门口,融化的雪糕掉在了地上。

  文评论:世上有三种性质散发的文学,不被泯灭,永不过时。一是经书,二是神话,三是童话。任何伟大经典的文学著作,岁月消磨,都会存在过时的成分。《红楼梦》伟大,它里面有些知识观念放到当下,也会过时。经书真正的作用,是宣示性的,放在文学的立场,听着就行。但是我从来没有听人说过安徒生的童话有什么不好,精卫填海的神话不会永远流传下去。神话只有一种,童话却分两种,一种人造,一种师造。所谓人造,就是大人说小孩话,始终存有一定模仿的痕迹,是观察得到,心性感觉也还绝对不到。所谓师造,就是心灵永不被覆盖,生命永不被扭曲,不改赤子之心,此是大才。凡真正伟大的著作,在某些成份上,都包含某种性质的神话以及童话。当然作者这篇文,属于人造的结果,有点孩子气,也还好。

  家评论:成长的点点滴滴都是美好的回忆,童趣无穷,童心纯真,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古董。

  七号:螃蟹

  螃蟹曾经被人骂得很厉害,曰:“看你横行到几时”!齐白石老人的螃蟹图也有这样的诗句:“看君行到几时休”,大约是表达秋天吃螃蟹,迫不及待的心情,言辞比较委婉,称螃蟹为“君”,并没有恶意。螃蟹为什么被骂,据说是横行的缘故,这个实在是没有道理的,它生就这样行走,这替别人背的黑锅,是有些冤枉。

  螃蟹很鲜,不管是海螃蟹还是河蟹。在宴会上,螃蟹都是压轴菜,所谓“蟹过无味”,螃蟹的鲜无与伦比。不过我是不赞成宴会的时候上螃蟹,吃相不雅,离开饭桌满手腥味,还是私家里吃得好。

  河蟹难得,北方人很少见过,我的家乡在邻近南方的北方也是很少见到过。我小时候走在街道只看过一次有卖河蟹的,印象深刻,四只河蟹用稻草上下扣在一起,一串起卖,价钱十分便宜(记得一串两毛五分钱,大约6分钱一只,现在连一只蟹腿也买不到了),父亲买回来一串,留给我的只有好吃和鲜的记忆。我不理解河蟹的两只大鳌上为什么会长出那么多的如泥土色一般的绒毛。河蟹也被称作毛蟹,就是这个原因。

  李白说“蟹螯即金液,糟丘是蓬莱”。以前不知道还有这样可以吸食的蟹,后来到上海吃了一次糟蟹,才知道李白夸奖的是糟蟹,糟蟹是用酒酿腌制出来的,不过我吃不惯,我还觉得清蒸的螃蟹最美,即使是很多人都以为生猛的醉蟹,吃起来也还是怪怪的,我不能享受那种胶粘的口感。我在山东青岛吃过一次腌螃蟹,是生的,很好吃。

  螃蟹可以做成很多菜,做汤,都还算可以,唯一遗憾的一道菜是把蟹油炸来吃,真暴殄天物也,蟹肉清甜鲜嫩,似素实荤,宜清淡食用,才能品出纯正的蟹味。蟹也不易食多,浅尝辄止,留有余地,凡事滥则无味,也显得浅俗。

  杨州有蟹黄包(,)我以为是包子中的绝品,多汁肉嫩,蟹味浓厚。

  我七八岁左右,在舅奶奶家吃过蟹肉饺子,把煮熟的螃蟹用织衣针挑出白嫩的肉,兑猪肉韭菜,一辈子不能忘。

  我跟父亲学会做一道虾仁鸡蛋汤,味道醇厚,干对虾一对(大约一两重),去壳切段(略洗,不浸泡),鲜虾仁(一定要活虾)一两,用极少的油,下葱花姜片炸锅,倒入清水,放入虾干段,调汤适口略咸,煮五六分钟,把事先打好的鸡蛋搅匀,倒入沸水中,紧接着倒进鲜虾仁,鸡蛋煮熟汤也就好了。父亲是美食家。

  文评论:我常说散文的写法,在文理上是盘凑成文。好比一碟子清蒸的螃蟹,一个个沿着碟子边沿摆起来,往中间凑拢。这样一碟螃蟹色香味俱全,又有看相,能登大雅之堂。小说靠的是脉络线索,始终要牵着走,贴着人物的意识、感觉以及心理写。这篇文平铺盘凑,虽短小,做得也还可以。文如其言,整个篇幅确像一小蝶清蒸的螃蟹。作文无他,言之有物。文中“我”这个字的运用,要注意了。语气稍微灵活一点,不然过份重复显累赘了。

  家评论:热爱生活,制作美食,做个美食家,也是继承家风!

  文家评论:我吃过帝王蟹,腿很粗,肉多。我加拿大朋友告诉我说,外国人不吃螃蟹身子,只吃腿。你买了螃蟹,他负责把螃蟹腿卸给你。朋友买蟹,连螃蟹身也要,卖螃蟹的人问她,这个怎么吃?

  八号:谷雨

  谷雨了,天却还有点凉。春花去了,路边的树叶呈现出不同的颜色,由浅至深,颇具层次美。走在中华大街,一些花瓣被车子碾压成泥。日头还很高,汽车一辆一辆风一样驶过。

  家,空落落的。听着李胜素的京剧慢慢悠悠的(地)往家赶。

  下车,瞧见一堆小可爱,黑底色的十二属相。牛气冲天的小牛,神气的大公鸡,黑底描金的龙,绿眉毛黄眼睛的小老虎,额上的王字下面还点着三个散开的红胭脂(点),猴子灵气少些,似乎看着什么发呆呢,也许在想花果山吧,羊顶着两只犄角,抖着白白的胡子,一副慈祥态。

  拿起来,沉甸甸的,师傅说是瓷的。样子蛮可爱,做工有点粗糙。

  小时候,只要街上传来“有烂头发的换钢针!有滥套子的换针线……”我都会冲出去,换破烂老头的独轮车,在我眼里是一个宝库。绣花针、顶针,欢喜台,四块一条的糖块,有皮球,还有泥塑的小动物。那时候的小动物做得更粗糙,白底,红红绿绿的颜色不能沾水,汗手一模(摸)就掉颜色,质地也不好,沙性很大,很容易坏。可还是喜欢,总是央求姥姥给换一个。姥姥每次梳纂掉下头发都给我,我把姥姥的花白头发,塞到台阶下的砖缝里,攒多了就可以换一个泥塑的公鸡。我攒的泥塑越来越多,姥姥的头发越来越少。

  那时候,村里的大喇叭里唱着样板戏《智取威虎山》。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上了京剧,是小时候样板戏的熏陶,还是父辈对戏剧的喜爱。反正只要有机会就听上几句,管它西皮流水,还是四平调,喜欢的是这个韵味,还有戏曲中人物的命运,每每听起来,英雄佳人就在我眼前跳动,《四郎探母》《甘露寺》《贵妃醉酒》,杨家将、刘关张、杨贵妃、薛平贵,让我浮想联翩。

  家里有一套戏曲人物的袖珍塑像,想找来看看,突然不知道放到了哪里。就这样沉浸在“说什么花好月圆人亦寿,山河万里几多愁……思悠悠,恨悠悠,故国月明在哪一州……”不知道我无缘无故的(地)忧伤什么。

  上午去隆兴寺看了牡丹。牡丹花为了一年一度的盛开,在寺的东北角修行着。洛阳来的牡丹身材矮小,却孕育着饱满丰盈的花朵;菏泽牡丹,年龄有四十岁了,遒劲的枝干让人无端的隐隐地心疼,它开出的牡丹花枚(玫)红色,硕大,一棵上三两朵花而已,好像开得很沧桑。我就是怪人,明明看得心喜欢,却担心她的凋零,站在牡丹花前,东想西想的。去年在郑州看到怒放的牡丹,是我记忆里最美的。那日也遇雨,雨中的牡丹,更加俏丽,柔弱的枝干被压弯了,花却依然带着雨水盛开着,让人不由得怜爱心盛(生?)。五一的洛阳牡丹已过花期,只匆匆的(地)浏览了龙门石窟,想到伊水对岸看看白居易墓,也没成行。

  一伙人在车上畅谈学校,恩师,谈工作,谈愿景。我答应记录下来,却没有落笔。是不熟悉他们的生活,还是觉得没法写下沉重的三十年?总之,这次是负人了。

  匆匆一年,又是谷雨时节,又是牡丹花开。李胜素还在唱《生死恨》,韵味优美,不忍关掉。春风、春花、春景都好,许多人,许多事却已然模糊。

  文评论:淡淡地忧愁的调子。

  家评论:雨生百谷的节气,赏花听戏,轻松飘逸的文字后面有几多怅惘,淡而有味,似京腔京韵余音袅袅。

  文家评论:事来事往,一年又一年,如此这般!

  袈裟评论:这篇文蛮不错的,不论是文字语言的简洁度,细腻的质感,那种气息低调,呢喃逶迤地叙说,那种自如性,都很不错。关键是通篇读完,整体的口气上能够环笼呼应,收放自如,有一种圆熟的味道。西方有小说评论家,对于文章字句,从语言学的角度,提出了一种语调说。意思是作文写句,要找到自己的一种腔调。好比我们说话一样,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不同的说话的语气以及腔调。下句跟着上句走,其实是由语气以及腔调顺带出来的。这样就自如。另外人说话的语气腔调其实对应着人的呼吸。比如呼吸急促,说话的语气腔调就急,呼吸平缓,说话就温和。呼吸大体分三种;一躁浮,二停匀,三板沉,这三种状态,对应文的三种感觉状态。

  三种大的状态里面,每一种状态,又可以细辨细分。这和中国古老的把脉,是一样的道理。所以有时看文,可以从作者的语气腔调以及呼吸的过程,辨别文理的感觉。中国人谈文的气象,喜欢用文脉二字,又喜欢用具体的脉络二字,来辨别文理结构。文脉或者脉络四字,应是从古老的医以及佛家唯识谈呼吸的论断上,延伸出来的。其实是相通的。当然说这么多,其实是想说刘大编辑这篇文,当时感觉微妙,呼吸停匀,脉象也还可以。据说论坛筹钱,好文自然可以多打赏。就是错别字也还是要注意。

  九号:谈择友

  择友是一门学问。

  如何择友,也许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独特的标准。有以家世、出身门第为标准的;有以见闻、学历学识为标准的;有以地位高低、财富多寡为标准的。其实,这些标准都不能诠释择友的根本意义,而志趣、性格、人品才是择友时应该首先考虑的。

  坦诚相见、心不设防是一种境界;亲密无间、无话不谈也是一种境界;为一个问题争论得面红耳赤,甚至拍案而起然而不影响朋友情谊的,这何尝不是一种境界?总之,真朋友都是心系对方、肝胆相照的。

  年龄渐长,认识的人越来越多,可以称之为朋友的却越来越少。不是朋友逐渐淡出了视线,而是自己对朋友这一词汇有了更深的理解。

  在岁月的流逝中也确有原来是朋友后来成为陌路的。大道多歧,每个人脚下的路本不相同,不必苛求。朋友大可不必反目,志趣不同时各走各的路罢了。朋友绝交也必然是不立文字、不喊口号的。嵇康所写《与山巨源绝交书》也仅仅是表明一下他对抗朝堂、鄙弃官场的态度,和山涛本无太多关系,这个可以从他临刑前交代儿女的话来验证。嵇康临刑前对孩子说:“别怕!只要你山涛叔叔在,你们就不会成为孤儿。”历史证明嵇康没有看错朋友。

  一个仗义的武夫,临终前对他儿子说:“别看我自小在江湖闯荡,结交的人如过江之鲫,其实我这一生就交了一个半朋友。”儿子纳闷不已。他的父亲就贴近他的耳朵交代一番,然后对他说:“你按我说的去见见我的朋友,你自然就明白了。”儿子先去了他父亲认定的“一个朋友”那里。对他说:“我是某某的儿子,现在正被朝廷追拿,情急之下投奔你,望予以搭救!”这人一听,毫不迟疑地叫来自己的儿子,喝令儿子速速将衣服脱下,让眼前这个“朝廷要犯”穿在身上,却让自己儿子穿上了“朝廷要犯”的衣服。儿子又去了他父亲说的“半个朋友”那里,儿子抱拳相求把同样的话诉说了一遍。这“半个朋友”听了,对眼前这个求救的“朝廷要犯”说:“孩子,发生了这等大事,我可救不了你,我给你准备足够的盘缠,你远走高飞快快逃命吧,我保证不会告发你。”

  这《一个半朋友》的故事是古人笔下交友的理想范式。“一个朋友”生死患难,甘愿牺牲自己的亲生骨肉来搭救朋友的儿子。仔细推敲,这种友谊恐怕陈义过高,非我辈常人所能企及。“半个朋友”能在生死攸关时给予金钱资助不落井下石也显得难能可贵。

  若按照这个故事中的标准去寻找朋友,真不敢肯定我们能结交到这样的朋友。与古人相比,我们祖先身上的许多传统美德正渐行渐远。

  刎颈之交、鸡黍之交、生死之交也是格调过高,怕也是只能心向往之,而烟火俗世的人生很难遇到。我们不妨把友谊的标准降低,真正能称得上朋友的也颇珍贵,应该珍惜。蹭蹬失意穷困潦倒时肯登门造访的朋友会有几人?金钱短缺急需解燃眉之急时又有几个朋友会慷慨相助?“同学少年多不贱,五陵裘(衣)马自轻肥。”年少时的朋友,高官厚禄、荣华富贵之后还会不会有认穷朋友的雅量?

  人,生而孤独,所以在孤寂漫长的人生之旅中,总渴望有一两个志趣相投的朋友同行,然而朋友千千万,知己总难求。亚里士多德说世界上根本没有朋友,我猜想这位先哲强调的也是知己难觅、知音难求,所以在中国文化史上,陶渊明的菊、林和靖的梅才传为佳谈。

  文评论:这个我有体会,我发现以前的朋友再也不会给我带来愉悦的心情,见面说的都是套话,也罢!不过在社会上交了几个朋友,有一个朋友离开也行,相聚也好,形同兄弟。还好有一个朋友!

  家评论:这是一篇议论文,八股气,范式的作文,谈出了择友交友之难。

  十号:乱弹秋

  今年四月构思一篇类似窦娥冤的短篇小说,酝酿场景的时候正走在小城的街道上,街道如五线谱,趴在上面的是片片黄树叶。六月飞雪或许没人相信,但这春天的落叶真真切切,东南风一刮,树枝桠上就纷纷扬扬地下。我决(绝)不会安排我的主人翁设下春天的这一幕萧败来验证冤屈。这景象发生在民国春天的概率,也不会比六月飞雪大——假如真有六月飞雪。肉身行进在小城的四月,灵魂却如鱼得水般游进了民国的秋天。秋天很长,很长,长到无边。无边落木萧萧下。忽而又(有)东南风抬起我的裙子,侵入春的气息。小说继续,秋天继续,落叶,又落叶,五线谱有多长,落叶就有多长……忽而东南风。小说,落叶,东南风,于是秋的万般情状和万般滋味,怎一个秋字能够说清楚的!

  季节愈来愈不分明,甚至混乱,不怨街边的长(常)绿树多了,也不是所有的常绿树都在春天落叶。是气温高了。气温升高,季节里的生命征候不如常,紊乱。季节征候紊乱也与钱多有关,钱多了就要干反季节的事,就要消费高成本的反季节产品。追捧反季节产品、季节就来反季节产品,如此返祖一样周而复始,返着返着就不知有春夏秋冬了。古人管农历八月十五叫中秋,并定为节日,就是取八月是秋季的中间、15(十五)又是8(八)月的中间之意。七月初秋九月暮秋。七八九又分别叫孟秋仲秋季秋。中秋节已经作为中国人民的一大佳节流传了下来。对照一下,看看现在的中秋佳节到了哪里了?虽然还是一年四季的历法,但现在的秋季是从阳历9月开头的,即农历8月是初秋,不是中秋。真是阴差阳错得不行了。

  秋天不问(管)到了哪里它终究还叫秋天。也叫金秋。金秋是农人的金秋,是庄稼成熟的金黄,是日进斗金的收获。但如今的商人也有金九银十,不仅金九银十,还研发(促生?)了双十一,把个萧瑟悲凉的暮秋变成了商业收获的钻石月,都不知道他们日进多少,只见快递哥成了光棍节真正的光棍,一天24小时都在送快递,顾不上约会。秋天仿佛满地金子,大家都在抢,就连诗人也抢着出诗集,也不怕出了卖不掉赔钱。学生升学自不必说,现代历史上只有大约10年的时间不是秋天升学,而近年的升学景观,从招生方面更能能体现出热火朝天,从幼儿园到大学,各式标语旗帜广告牌热烈而奔放,各彰各的好,把9月渲染的(得)跟双11似的。一些闲人呢,大概是看厌了月盈月亏,索性撇了一切去钓鱼,去河里钓锦鲤,去游秋,去找个对手杀一盘棋,杀个天昏地暗,杀个你死我活。或者什么都不做,就躲在树林子里头听鸟叫虫鸣……不热不冷的秋,真好。秋的好被人占尽,秋的不好也被人占尽;人的资源和兴致被秋占尽,人的泼皮和无赖也被秋占尽。谁不欠谁。

  眼下,秋正高人正兴,秋高气爽,人兴气爽。可是历史上的秋不都是眼下这个样子的。小时候的秋后算账,逼得穷人走投无路,之后的计划生育罚款,也是在秋后罚,收的粮食罚光,不够再扒屋。不过到了这时候不会有人被逼得走投无路,他们全家开拨(拔)出去,跟政府打游击。他们天生丰富的游击战争经验,你罚,我跑。外面的世界很灿烂,活的(得)好着呢。小时候见过的秋后算账,其实算个毛走投无路?比起旧中国的走投无路,简直不能叫走投无路。曾经读过一篇典妻的文章:秋后东家逼租,天灾欠收,拿不出交租的粮食,只好把妻子典给人家生孩子,生完喂奶一年,奶断了再回来。这才是走投无路。典妻是走投无路的路,生不如死的路。至于秋后问斩,是另一幅惨象,我四月构思的那篇小说里有完整的场景描写。旧中国的秋是农人的希望,是收割的衣食住行,是活命,一旦秋空了,便什么都没有了。

  但旧中国的秋对读书写字的文人来说就不一样了,即使颗粒无收也能在汗水那里蹭得一首惨兮兮的小诗。陶渊明面对草盛豆苗稀,尽管经过了起早贪黑理荒秽的艰辛付出,也还是欣欣然作诗,作出来的诗搁今天,随便网上一挂都比在山下种一块豆(豆地?)值钱。且别论一个秋空了,纵是一个国没有了,李煜不也照样赋词一阙吗?现在有谁还记得南唐后主?流传千年的,是词人李煜的美名,倘是那时候制定了作品遗产法,再版转载都要钱的话,那李煜的后人还不人人都发财了?文人就是文人,用当今的话说,牛,也难怪自古有“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句子流传。文人何其高能,创造力何其高效,而且无需多少条件,一支笔一盏灯便可日以继夜夜以继日地写文章,写诗,寒暑不辍,风雪无挡,现在的文人也还是牛,几年前就有人如此这般地创收了上亿的书稿人民币。不是见钱眼开,拿钱说事儿,是怪钱成了衡量价值的唯一标准,许多方面的事物功能不借助钱说不清楚,标钱好说话。文人又天生自带清高,胡适就被几请入政而不应。清高,秋天的天空也是,清明而高洁。

  秋与文人有着不解的缘,秋到文人那里有说不出的味道和感觉。郁达夫在《古(故)都的秋》里借了一些批评家的话:中国的文人学士,尤其是诗人,都带着很浓厚的颓废的色彩,所以中国的诗文里,赞颂秋的文字的特别的(得)多。但外国的诗人,又何尝不然……总能够看到许多关于秋的歌颂和悲啼。他自己在1934年的仲秋时节写了北京当时的种种秋,歌颂秋天是一年之中的黄金季节。从那,故都的秋也成了达夫先生的秋。达夫先生在他的《故都的秋》里提到欧阳子的《秋声赋》。欧阳子是悲秋,硬凛的笔尖下一派摧败零落,感伤里带些金属冷兵的锐气,读来肃杀,末尾引申的哲思深奥,压抑而沉重,不像《古(故)都的秋》情意浓浓。《古(故)都的秋》颂秋惜秋的气息飘荡于通篇的字里行间,末了作者要用自己三分之二的生命挽住北国的秋天。张恨水的月下谈秋,则把秋谈的(得)迂回曲折,小短句子铺在纸上,洋洋洒洒如一段秋雨,浸心浸肺,好凉一个秋!还有“塞下秋来风景异”这种戳人的感叹。文人与秋,真是秋水天长。

  其实秋只应属于农人。秋是农人的,秋的收获全部是农人的,可是农人却偏偏不争气,硬是分了许多美好的部分给文人消受。

  农人的收入也已经不全是秋的贡献了,他们已兼容并收了来自各行各业的工资。

  秋,永远是农业的秋,秋收的意义永远是农业收获,而农业经营者已不全然是农业人了,也不全然依靠秋收生活了。

  文评论:我读这字儿,感觉铺漫。我的个人感受里,上吊也要拧根绳子,苘麻的呢哪怕。

  毫无疑问,作者的文字是成熟的。

  成熟的作者对于文字(或者叫艺术)的追求有没有呢?

  戒贪,或许是个方向。

  家评论:这篇文题为“乱弹秋”,真不失为“乱弹”之感,读后令人流汗。按道理来说,题为“乱弹”,于内容上却又法外能开恩,操持定有度,或于乱中取胜,也无不可。一味任性,以至海胸海口,漫言漫语,却又未必是为文之要道了。古时弹琴,必熟练音律线谱,心中极其有数,加之指法非常娴熟,然后可奏佳曲,可成佳音。如果指法娴熟,却又一味抛弃音律线谱,坐于琴前一顿乱弹,此是无心弹瞎琴,谈得琴也瞎,听琴的人只得一阵指法娴熟的乱,不得琴声意韵,心中究竟的意思,也就不懂了。这篇文从语言文字上看,功底可以,算得指法娴熟。然于内容上看,句句不离秋,句句不离弹秋,毕竟弹得太远太铺漫,听的人还真就有点费解不懂。作文如弹琴,应心中谱曲,手底落字,姿态神情上再癫狂,还能依曲心谱意走不乱,则极为高明了。

  文家评论:秋是各式各样的,每个人心中的秋都有不同的色彩,都用不一样的感受,从农村到城市,从古至今,都不一样。你心中的秋是从哪一天开始的呢。


  十一号:清香日子

  大人明确地告知:不好吃,我也信然。有一次刚从树上摘下来我还是忍不住地咬了一口,我实在禁不住它的诱惑,模样和梨子很难分辨,应该也是清脆香甜的,汁液丰盈饱满。咬下去我就知道我真的错了,咬着木头一样,只留下几个牙印儿。我还是不死心,咧嘴啃下来指甲一小块,嚼了嚼,咂了咂嘴,我“呸”地一声吐掉了,味道又麻又涩,怪不得这种果子叫“木瓜”。确切说,这是北方木瓜。

  吃,应该是果树的第一价值,不能吃有什么用,我明白了这颗(棵)木瓜树为什么是极其孤独寥寞的——我所知道的,它应该是全村唯一的一颗(棵)木瓜树。我怀疑它不是有意栽植的,可能一个木瓜籽曾是鸟儿的食物,飞行时和鸟屎一起被排泄了出来,也可能一阵风从无从知道的地方把它刮了过来,或一个孩子拿着木瓜当玩意儿玩,遗失在了这里,反正偶然的因素很大,它没有选择的余地,只有顽强地生根发芽。破土而出就面临着各种未卜的命运,一脚可能就会被踩死——人的脚,牲畜的蹄子;可能被鸡鸭鹅啄掉,被羊一口啃掉;指头粗时,被手狂的孩子们随手折断;不知道它躲过了多少劫难才得以存活下来,它的命是天命,兀自演绎一个生命的传奇。

  木瓜树属于灌木或小乔木,个头小,树枝细,但木瓜结的一点都不小,这种反差随着秋天的到来也越来越大,大的更大,细的更细,果枝无限度的(地)弯曲下来,总是担忧它不堪负重,也正是在此时,显得极其柔韧,线条极其优美,动感和张力极其够味,木瓜呢,爱怜都来不及。

  孩子们没有经过专业培训,却有一流的侦察能力,村里所有果树都不曾躲过他们的打点,果树快要成熟时,主人家里如有老人,老人就会看管果树,唯有木瓜安然无恙。

  在医者的眼里,木瓜本真的角色是药,活血化瘀,舒经活络,用于胳膊腿疼、风湿病。据说泡了或煮了之后也可以吃,养生价值挺高的,可以延缓衰老,增强免疫。有一种化妆品叫做“木瓜霜”,顾名思义,它应该含有木瓜里的某种成分。

  村人没人用木瓜治病,也没吃过木瓜,也不用来美容,唯一的用途就是把它当做香料。刚摘下来并不香,时间是发酵剂,经过一段时间香味才会慢慢挥发出来,把木瓜放在堂屋里或卧室里,满室清香。妻子则把木瓜放在皮箱里或木箱里,不知什么时候再来打开它,清香立时便溢泻开来,还丝丝的甜,不管浓郁还是清淡,都沁人心脾;事实上,真的形容不出来这种清香的味道,唯有亲身体验过才会知道它的纯正和神奇,什么香料都无法相比。箱子是密闭的,衣服经过清香长时间的浸泡,清香渗透进了衣服里,衣服都是清香的,人穿了衣服,人也是清香的。

  木瓜树是花婶家的,很多村人都知道木瓜这样的妙用,没成熟时他们就叮嘱花婶给他留两个;树上结了多少木瓜,能给几家,答应了谁,没答应谁,花婶心里清清楚楚,每年树上不管结多少个木瓜都早早地物有所主了。

  摘的时候要轻拿轻放,避免磕碰,能存放很长时间。坏也不是一下子坏掉,是一个缓慢的过程,刚开始只是一个点,等全部坏掉要用去好长时间,没有全部坏掉之前,清香一直都在。存放好的话能坚持一年,等到下年木瓜成熟,一年四季清香。

  我和花婶家的关系非常好,我在老家时不用交代,花婶每年都会特意给我留下两个来,如此下来,我家的日子也便是清香了。

  文评论:木瓜颜色好看,金黄色,放在书桌或者床头柜上很适宜,因为香,有股莱阳梨的甜香。木瓜需要常用手去抚摸,就金黄发亮,香味更加浓厚。

  在以吃饱为主的年代,木瓜不受待见是可以理解的,木瓜是精神需要品,爱者喜之。

  家评论:这篇文也还可以,第二段那种隐喻性的义理相当好,可惜拓展延伸得不够。后面的描写以及介绍深入的物性,表现得也还可以。通篇来看,对于这一物的物性、意象性以及它所包含联系事物的深广度,也还开拓潜入的不够。这是引为可惜的地方。

  十二号:寒意恻恻

  路口忽然多出几个壮实的铁桶子,侧面留了出风口,每当黄昏散尽,(人们?)三三两两的就开始烧寒衣了。我不想去铁桶子跟前排队,我羞于在拥挤的人影绰绰中和母亲说话。又走过一个路口,清静多了。已经有几处没有燃尽的灰堆,一闪一闪的(地)亮着火星子。能看见偶尔飞起来的黑蝴蝶沿着风向忽悠悠远去,北风急促花成积。

  右边有一对父子在,父亲站着儿子蹲着,那父亲隔一会就用一根木棍挑动一下火,火就会跳跳猛烈地燃烧几下。那儿子又打开一捆新的纸钱,一沓沓地铺开放在火堆顶上,再慢慢的(地)挑起,让火焰中央不断地有风穿过。孩子不大,中学生模样,我没有听见他们父子俩说什么。过一会就默默地走进夜色中,不见了。

  对面路口不断说话的是一对姐妹,姐妹俩都跪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声音略有哽咽。不住地说,妈我给你送钱了,你收好了,天冷了别舍不得花。隔一会姐妹中的另一个又重复一遍,她们的火势很旺,看起来金银财宝都带来了,哔哔啵啵地响。

  我仰头望了望夜空,与以往的夜晚没什么不同。蹲下,画了一个朝北开口的圆,写了父母的名。从兜里掏出事先备好的打火机,点燃第一张纸钱。父母一辈子不和睦,也没过过什么富贵有余的好日子。我感到愧疚,作为家里长女,我有责任在身。这些年弟妹都好孩子安顺,我愿意时常去父母墓地坐坐,和他们说说家中琐事。今夜我更是不必遮掩心中的思亲之情,山高水长独独此刻仿佛在侧。

  我准备的是两捆纸钱一捆布匹,草头纸易燃,即使是带着棉布的寄托。我的话都在心里,父母都知。母亲喜欢各式花布,老了不能动了还让我买来牡丹凤凰的大花被面摩挲着稀罕。而我的父亲是个实在木讷的人,他愿意他的闺女读书写字,他以我为傲。我的身体里一分为三,为母亲为父亲为自己,遗传与变异完美的(地)呈现出我这么一个人间异类。各色倔强又有着不为人知的温柔情愫,人间的好已被父母带走了许多。

  深秋的夜晚九点多还显得不沉静,也唯有这几天了。我的膝盖不好,蹲下久了起来费劲,有个女子三步并两步走近我,说一句姐妹来我拉你一把吧。她的手冰冷,想来和我一样在夜风里久了。我们向着不同的方向走去,人们擦肩而过的时候,怀里抱着的拎着的挟着的,都是寒衣节的各路纸扎。有风扬起灰烬,向着四面八方散去。

  路边的叶子在灯影里昏黄着,看起来瑟瑟的(地)抖,我不知道那些赶过来承接纸钱的亲人们停靠哪里。楼头还是枝梢,墙角还是风中,我用连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唤一句爸妈我在这儿。风吹叶响,有什么东西轻微地抖了抖。

  文评论:这篇蛮好的,语言细腻轻刮,抬笔落笔几无碍滞,整体虽短小,一气自然浑成。此文的感觉,落到“风神”上了,应是目前编发蒙面作品中最好的一篇。文要有“风”,因“风”传“神”,此是为文极大的难处。无风神难成妙觉。文以妙觉为先,脉络思理在后。此是文之道法,天地心眼。注意错别字。

  家评论:我们这里都是白天祭奠,白天烧纸。我从来没有梦见过父亲,有时候想起他,希望梦里能够见到,但是这五年来没有一次。我觉得世界上什么都需要机缘,连梦中的聚会也需要。有一个传说,如果你始终梦不见逝去的亲人,说明他已经有了一个满意的归宿,不再回来了!愿父亲在天之灵平安吉祥。

  十三号:剩下的树

  家里什么东西都搬走了,搬到山下新盖的瓦屋,连一块胡基和一节木头都没留下。胡基要盘炕,木头要劈柴烧。农家院子看着乱七八糟,玉米秸子豆角杆,但哪一件是多余的呢?它们填到灶膛里是草木灰,草木灰撒地里又长出新一轮庄稼。土,水,空气和人,交替更迭;牛,羊,村庄和植物,生生不息。

  母亲和父亲订婚时一把红油布伞,在细雨的石板路上留下过母亲短暂潮湿的妩媚,给我擎着在积水潭里撒欢,给出山的父亲挡风雪,最后抗不住岁月牙齿的噬咬,渐渐黯淡了青春,散了骨架,它斜倚在鸡窝上,下蛋的芦花鸡出窝广播自己的功绩时,不留神被伞柄滑着绊个趔趄。鸡嘀嘀咕咕地抱怨了一句,然后费力越过它,挣起翅膀飞到院墙上,继续自己未竟的炫耀。最后,这把伞也充当柴禾,在灶膛跳跃的火光中,终结它从浪漫开始到琐碎结束的旅程。

  父亲一个黄色的军用帆布包,在母亲无休止的唠叨中,渐渐发皱褪色,被弃墙角一隅。那年爷爷郑重交给父亲两块钱,让他到五十里外的镇上,买两包产妇喝的红糖,其时我正哇哇坠地,母亲面黄肌瘦需要补养。傍晚父亲回来了,神气地挎着一个黄布包,母亲气得几天不和他说话,说话的第一句:你一辈子就背着那个包吧。父亲果然很爱惜那个包,当会计算账,修水库装馍,赶集回来给我捎糖果,都背着那个包。他每次从外面回来,除了风尘扑(满?)面,我总看见那个乐颠颠拍打他屁股的包在弹跳。后来,我上学没有书包,父亲不无遗憾地让给了我,再后来,同学和我抢东西,把它扯破了,破了的黄布包垫了狗窝。

  还有一盏黑乎乎的马灯,点亮了无数个爷爷起夜的黑暗;他打(提?)着它去磨面房,磨子的嗡嗡声留在上面;给牲口添草料,骡子惊天动地的喷嚏停在上面。等磨蹭的我从戏场出来,巴掌扬起又落下的嗔怪也在上面。我有一个铁灯笼,每年赛灯拼灯的正月十六,我所向披靡地打败伙伴,无论是兔子灯蝴蝶灯葵花灯,凡纸糊的东西统统落荒而逃。一幅《牡丹富贵》的年画,是父亲战友春节来探望的礼品;一辆摇起来吱呀呀的纺车,母亲为家人操持衣物的家(工?)具——父母为搬新家不停歇地收拾整理,弹着灰,晾晒着日子在这些东西上的印记。旧物件没有生命,时光让它们有了生命,它们有了人气的浸染才承载了意义,锁住一段回忆。

  空荡荡的院子里,什么都没剩下,唯独剩下院子里的两棵树,一棵梨树,一棵柿子树。

  梨树从哪里来,结了多少年的梨子,梨树下聚集了多少故事,对我八岁的阅历来说还是个考验。我见它时,它就稳稳地站在那里,一只手臂充当挂钩,勾着一团红薯蔓。红薯蔓被母亲拿去腌菜,放学的孩子们就着咸红薯蔓喝下一碗玉米糊糊,唏哩呼噜的吞饭声此起披(彼)伏。顿顿玉米糁滋养出的孩子们身强体壮,肤色红润。不像现在的孩子被薯片麻辣片和火腿肠害得三天两头去诊所,和输液较劲。梨树的树杈还吊过母亲的棉线团,浆干了的棉线曲里拐弯,母亲把棉线下面垂个篮子,篮子里放一块大石头,她的手在线上不停摩挲揉搓,好让棉线入浆匀称,身架垂直。我搓棉线够不着,提吊石头的篮子又没力气。只好跟随母亲的身影,在棉线下窜来窜去。颜料蹭到树身,树一抹红一缕绿地装扮着自己,没有任何拒绝也没有推诿。母猪率领一群挤挤挨挨的猪仔走过来,在树身蹭了一阵痒,然后消消停停地靠着树身躺下来,阳光穿透院坝上驳杂的树影轻抚着猪肚子,它惬意地哼哼唧唧,然后打起呼噜,猪仔们你推我搡地围上来,一个个馋相撩人地抢奶吃。

  梨树结的梨子皮薄多汁,色泽淡黄。奶奶后窑暗红色的箱子里,大冬天变戏法似的还能摸出一个,她用刀切成薄片,一人一份,在我惊喜的眼神中递到我的被窝。感冒了,她用姜片和葱胡还有梨片熬成姜汤,让我趁热喝上一大碗,蒙头睡上一觉发发汗,第二天奇迹般地就好了。

  家搬走了,梨树和柿树却丢在哪(那)儿。它们孤零零地挥手,像亲人分手的道别,让人无端地凄凉感伤。柿树是软枣树嫁接的,一棵细细弱弱的软枣树长在半堰上,爷爷把它的头锯掉,接上柿树的枝条,那枝条不久就冒芽了,然后伸出一个枝桠。柿树长得实在太慢,树长出一截,比岁月从人身上跨过几年还要从容,家临搬走时,它还没有结果。

  新家栽上七八棵棠梨树,分布在院子的角落,成活后嫁接上梨树。梨树除了细皮梨,还有香蕉梨,黑皮梨。新梨树的茁壮让人很快忘了老梨树。

  老院子的那棵梨树依然结梨子,没有人给它施肥,也没有人给它浇水,它年年岁岁结着果实,它的果子给路人解渴,给小孩解馋,给路过的小鸟提供大餐。岁月增递,它结得梨子个头小了,品相也越来越黄,水分也在减弱,一切都在预示它机能的衰退。可是它从没有一年偷懒,只要活着,就结果子,哪怕果子越来越稀疏,越来越干瘪。

  柿子树为了追赶头顶的阳光,越来越高。它要越过核桃树,梧桐树和窑洞的阴凉。半堰上土质稀薄,一部分根还裸露在外,它居然结了许多大柿子。它是一棵剩下的树,如果不拼命生长,等待它的,只有枯死。和风霜,贫瘠,阴霾作斗争,从存亡的临界点里涅槃,是它的常态。它的柿子没有人够得着,西风从山梁凌厉地刮过来,看似细弱的枝条上,悬垂着的大柿子怎么也掉不下。柿子凝聚了风霜和阳光的双重洗礼,泛着通透的红润,诱惑着过路人止不住地张望。树下的孩子们在等待中失了耐心,渐渐不再奢望树上的柿子,留下柿子随风摇摆。柿子冻酥了,阳光出来又晒软了,直到柿梗腐朽风化,柿子才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夜里掉落。

  来年,柿子又结果了,又红又高地悬挂在枝头。路人看着以破败窑洞为背景的它,那斜扭着追赶阳光的身姿,还将果子结得炫目红艳,回头对自己的孩子说,那柿子是野柿子,野柿子嘛,味道都是苦的。

  文评论:每一件物品都有来处和去处,别样的视角,寄托别样的情怀,剩下的树是定格记忆的风景,悠长的情思缠绕在树上。老鹰对文字的把握是精准,个别是方言口语,说习惯的时候,并不在意,放在文字大筐里,还是改后的字更准确。

  家评论:文字功底深厚,非常耐嚼。可是如果说能在千篇文章里让读者记住它,却也是一件难事。为什么?这是所有散文作者的困惑。

  文家评论:贵天法真为上。

  家裟评论:这篇蛮不错的,作者善于从回想的往事中,打捞一种生命的记忆以及触动的质感。关于“记忆”这个事物,不只是头脑可以记忆,其实肉体、眼睛、嘴唇、血液、思想以及感觉等等,都具有记忆的功能,这也是文学艺术生发的本源。这篇文好在综合了多方面的意识记忆功能,比较幽微、细腻地渐进渐行,慢慢触摸,逶迤地抵达了一种生命经验的知觉,感念的回响。树的生命历程,诗意的感性,隐喻性的意象,做得也还比较好。但是通篇的直觉以及认识上,还不够宽阔通遂。意思是自我经验的地域性,局限性强,眼光比较窄小。作文的人,不单要能引发经验审视的质感与力度,还要有通透的辩识,觉悟的深广,自由,很高的文化之眼。这是难点。应多读有才气之书,增长远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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