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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从一个方向眺望大海

2021-12-28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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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一个方向眺望大海
  (散文)
  
  
  与海相遇时,我总喜欢从涨潮的方向眺望大海。
  ——题记
  
  
  
  1
  
  湛蓝湛蓝的大海,茫茫乎不知其极,浩浩乎莫辨其涯。
  我算是与大海有缘,在海中颠簸过,被烈日炙烤过,历练过,捱过,也苦过。
  与大海结缘追溯到1993年,我从矿业公司调到了港口公司,见识了海上丝绸之中的南海,我当初就是奔着这个来的,带着难以抵挡的兴奋和莫名的激动。
  然而,海上生涯难言惬意。第一次出海就领略了出海的艰辛。那天正好风大浪急,波涛汹涌,船迎头撞去,水花飞溅开来,船被高高抛起又陡然跌落,人在上面不住颠簸、摇晃,两脚要相互交替不停寻找立足点,可谓举步维艰。
  直至此时,我这才发现,理想很丰满,而现实的骨架何等的纤弱。初见大海的新鲜劲儿荡然无存,对大海的良好印象瞬间颠覆。
  单点是相当于一个浮动码头,船靠两条系泊牵引,原油经两条漂浮软管、两条水下软、一条海底管线直通上岸,整个系统管离岸15公里,在油轮上处于与世隔绝的状态。在单点投产最初的那段日子,吃住无定。孤寂的日子煞是难熬,过惯了陆上的安稳生活,对这种漂泊无定的生活心萌退意。
  海上作业多有不确定性,出三更,起半夜;日里晒,雨里淋,工作繁忙时更是黑夜连着白昼,生活常态刹那被打乱了。有一次半夜刚抢修归来,第二天凌晨,一个通知又要4点钟从茂名出发,慌忙起床,匆匆赶车。刚落座,不少人趁机打个盹儿。夜色深沉,行驶中的车轮发出的“沙沙”响声犹如催眠曲,靠背就能睡着。有个人蜷缩在车厢尾呼呼大睡,车到港口码头,别人都在捡拾行李忘记了叫他。司机同样没有留意便往回开,等车到了停车场将车停稳,这才发觉后面有人。“喂——!”司机叫了一声。那人醒来时迷迷瞪瞪地问:“到了?”司机只好含糊地说:“唔,到了!”他走下车来,揉眼细看,陡然发觉自己原来兜了个圈又回到了茂名。
  起三更,捱半夜还不是最苦的,最苦的要算晕船了。大海一向无风三尺浪,四周起伏无定,人在船上晕晕乎不知所以。人一晕,胸口堵着一样难受,等到心底的燥闷上来时,很快就开始呕吐,吐完酸水,吐黄胆水。在海上,这是怎样一种历练?
  最忘不了的是1996年台风“莎莉”后的那次检修,由于台风造成太多船只囤积,待卸油轮一艘接一艘。时间紧迫,大家忙起来啥都顾不上了,中午也只泡碗方便面了事。
  休息时,工友李晓文用开水泡了一包快食面,冒着丝丝的热气,他一边呵着热气一边吃,很快就吃完了那碗面。这碗面刚下肚,起伏不定的浮筒让他起了不良反应,喉咙一阵阵发紧,“哗”一声,把刚吃下的面条吐了出来。猝不及防中,有一根面条从他鼻孔钻出,酸辣的鼻水流出了,但面条还挂着。他苦笑着摇摇头,那条面条跟着也左摇右晃,状极滑稽,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指钳着那根面条,扔到了海里。
  到了夏天,酷暑有种咄咄逼人的气势,燠热难当。太阳渐渐毒辣起来,连空气都变得稀薄。即便有风,吹在脸上有种发粘的感觉,汗便流下来的时候,就显得浑身不舒服。火红的太阳高悬于天际,炙烤着皮肤,人晒出来的仿佛不是汗,是油。有时一把遗留在地上的扳手,丢的时间久了,等要用时,拿起来滚烫得直烙手。
  为了避开海上作业,我决定向上级申请调离,却数次申请无果。心里不免怏怏,仿佛雍堵着乌云,怅惘了很久。
  日子就在这单调的循环中度过,随着日子的流逝,加上没有合适的去处。我开始安于现状,甚至将对海的恐惧都淡忘了。人在世上,称心适意又有几许?多数的候,生命只是一种状态,以何种形式去填充全凭想象,我只好把自己想象成一只鸟,暂时栖息在单点这枝陌生的枝头上,日子过得孤清而索然无味。
  毕竟,我没能找到想要的最终平衡,却渐渐地有些漫漶不清了,有时回想一下,还是找不出特别的味道。只是时间一长,当初让我有过的一丝不适,现在已慢慢变成了习惯。冬的严寒,夏的溽热,岁月相催,我终于百炼成钢了。原本白皙的皮肤晒成了古铜色,唇上只是一层细茸茸的软毛,如今已是硬茬茬的胡子,光滑的皮肤变得粗糙起来,双手布满大大小小的茧子,脸上镌刻着纵横交错的沟沟壑壑……
  
  2
  
  大海是生命的摇篮。然而大海就是大海,你别指望它总是阳光灿烂,清风和煦,它也有风雨如磐的时候。
  南海的风是粗犷暴烈的。当暴风雨来袭的时候,浊浪拍岸,涛声震耳,大海完全是另外一个样子。
  记得有一年台风,海面上狂风怒号,冷雨如盆,苍穹沉重地压在海面上,浪涛汪洋恣肆。天色灰暗得凄厉,厚厚的云翳吞噬了晴空。巨浪挟着雷霆万钧之势扑向船舷,激起了二十多米高的巨浪,浪花飞溅,船舷轰然有声。这艘载重26万吨的油轮已卸了一半,船舷离海面有二十米左右,这时也禁不住摇晃起来。
  油轮在风雨吹袭之下吃力地推进,舷窗外,只见满天铅灰色的云团,大海和流云,汹涌流动成博大恢弘的背景。隔着玻璃向外望去,眼前惊涛横空,鲸波万仞,钱塘大潮已难望其项背。这时的大海成了风浪的一统天下,浪涛此起彼伏,城墙般从远处扑至,击在船上,一次比一次凌厉,龙骨久久颤动。这是我有生以来所见到过的最壮阔的波涛,也最慑人心魄。
  我为此感到骇然,对大海心存几分敬畏。
  台风不过是大海的一场游戏,它来时迅猛,走时倒是从容,像巴赫的复调,由高渐低。台风远去,风息浪止,云霓飘散,大海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其实大海也是孤寂的,无风无雨时,不泛一丝波澜。我平时沉默寡言,沉闷太久,就一个人的走上甲板,与海面对,只有此时,人才变得旷达,所有忧愁和烦闷都会荡然无存。
  
  3
  
  大海质朴、浑雄,正如山水风物一样,晨昏午晚各有不同。
  早晨,薄雾散去,太阳穿云而出,大地的轮廓渐次显现,在万道霞光的映衬下,远远近近的景物才渐渐明晰起来。太阳在远方地平线上泛着一道红光。刚出来的太阳难以灿烂。直到阳光穿透堆积的云层,将光线无边无际地撒下来,天空才变得透彻。
  长长的海岸线,像苍穹下一根古弦,潮涨潮退的浪涛声,仿佛这弦铮然弹拨出袅袅琴音。海岸线之后,隐约可见远处起伏的群山,山与海之间并无明显的界别,只是群峰高壑之上点缀着些白云,那出岫的白云,也如同少女般光滑凝脂的肌肤,仿佛抚摸过去都能感觉到它的轻滑细腻。天空深邃而辽远,映衬大海得浩瀚无际,仿佛是一匹在风中漂浮的缎;天上的浮云,棉絮一样,层次分明,衬托出天的蔚蓝,使人仰之弥高。
  我伸出一只手想去抚摸天空,一丝凉风从我指缝间穿过,于是我索性闭上眼,任由海风轻抚脸颊,像拂过心尖一般让人微醺。我一动不动地站在船舷边上,感受美好的一切在我身边环绕。
  如果经过雨的冲刷,那又是另一种景象,整个大海覆盖在细密绵长的雨幕里,气势与江南小巷的景致又有不同。在经过夏雨的梳洗,一旦烟霏云敛,薄雾轻霭,细雨晴光,代之以一种凉浸浸的清爽感觉。雨后的天空如水清洗过一般,山峦也愈显清秀,有种“绿水无弦万古琴”的悠长与浩荡……
  眺望大海,那是怎样一种怡然自得?
  太阳偏西了,它把炫丽交给了云朵,落日的余晖将大海皴染成橘黄色,将碎碎的细影铺在海面上,海面上波光粼粼,像撒了一把把碎金子,一直铺陈到天际。
  这时,暮色正一点点积聚。雾霭苍茫之际,那黛色的远山,在远方若隐若现,平添一份凝重和深邃。有一群海鸥海面上掠过,毫不费力地在浪尖上舞蹈,翱翔在蓝天白云之下。它们低低地掠过水面,优雅地穿行在波峰与浪谷之间。
  渔人撑起一张张网,“哗啦啦”地向海中撒去,在波光潋滟的光影里,鱼网罾上来鱼虾活蹦乱跳,好一幅“渔舟唱晚”图。
  渐渐地,天边残留着的霞光慢慢被抹去。这时候的海,衬出轻柔瞑色,别有一番况味。大地渐渐沉入夜色,日影黯淡,在四周蔓延开来,三千世界似乎都虚化了。很快,周围的一切很快为暮色所笼罩,天际最初出现的星星,在黄昏里越嵌越深。
  每一次观海,虽然做不到宁静致远,俯仰洞明。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品读出了大海的壮美。
  
  4
  
  大海不舍涓流,以无比广阔的襟袍容纳百川,故成其大。
  我熟知大海的脾性,海上生涯,既见证了大海温驯,也经历过狂风恶浪,可谓甜、酸、苦、辣、咸五味遍尝。我从一个不谙水性的人,到一个能在风浪中特立独行的人,性格已磨砺得既粗糙,又缜密,手上的老茧亦已注入了岁月的年轮。
  值得骄傲的是,作为大陆首套单点系泊系统的第一代操作人员,我们这一茬人筚路蓝缕,履险蹈危,打出了一片天地,算是开山祖师了。几经锻炼,骨子里的怯懦开始变得坚强。千帆过尽,回归平淡,是大海让我自强,增加自信。
  大海潮涨潮退,不住淘洗,似乎在掩盖着过往陈迹。
  在我看来,人生的事,其实就是刹那回首,二十多年的海上生涯,宛然如昨,以前所经历过的一切仍然历历在目。在海上工作十多年了,我虽然没有选择坚守,最终离开了大海,从我固以为的困顿中解脱出来。
  然而,尽管世事纷繁,人生多变。一些记忆搁浅了,但往事终须检视,当我每次与海相遇,遥望碧水蓝天,总会将一个个日子重新排列起来,往事总是无比清晰地呈现,每当此时,心像被风吹皱的一池秋水,泛起波澜……
  
  
  广东省茂名石化公司港口分部第一作业区          许荣波
  邮编:525027                      2017/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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