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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车站街23号(修改稿)

2021-12-28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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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家庄车站街23号离我太远,不单单是地理位置的距离,我已经离开那里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来我又经历了什么,似乎与它无关,但今天的我仍会想起在那里度过的一段岁月。
  
  爸修了二十年的自行车。当农村的摩托车越来越多的时候他瞅准了商机,让我学修摩托。爸说,修理活儿凭真本事吃饭,比什么职业都好。父命难违,就这样十八岁的我熄灭了想学理发的梦想,跟着二舅来了石家庄。二舅那时的生活还很窘迫,二妗跟着他住在一个简易的出租房里,一间很小的屋子。二舅清走一批杂物为我辟出一块地方当铺。算是安顿下来。

       从印染厂坐1路经过十几个站台就到了火车站。经过广场和地下商城,再穿过一条三角形的街道,尽头就是车站街。二舅带我来到23号。老旧的院落,油乎乎的摩托车零件散落一地。对面是厨师培训班,一些穿着白色衣服的人,在一个小门那里出入。这些陌生的气息让初来乍到的我有一点不安。
  
     教我们修车的有两个老师,一个教电路,一个教其它系统。印象中河北人的幽默感少一点,但待人很实在,老师手把手地教、不厌其烦地指导我们。我没有学会修车,首先对不起我爸,再就是二舅,其实最对不起的还有这两位老师。
  
  每天路过的三角形街是火车站最乱的地方。赌象棋残局的,算命的,乞讨的,教人出老千的……对此我漠然视之。走到这条街脚步就加快,心里也有些紧张,深怕一个意外横亘眼前。有一次,我路过那里见一个中年男人一把抓住一个女人的胳膊,大声嚷嚷说那女人将他的电器碰到地上摔坏了。女人委屈地说是他们的电器摆的太高、摇摇晃晃的,还没走近就倒了下来。其实那是中年男人故意摆的局,电器本身就是坏的。刚入社会的我意识到身边的危险,不光是你去触碰才能遇到,有时它还会自己靠过来。
      
      早上,下了1路车就能遇见路边的洒水车。清晨的车站街是平静的,看不见阴险的陷阱,看不见有人得意有人忧伤,也看不见吵吵嚷嚷给人带来的伤害。到了晚上,一切回归喧哗,地下商城的入口围满了人,卖小吃的,卖拖鞋袜子的,还有鬼鬼祟祟兜售不明物品的。有一天晚上二舅和二妗去了藁城,那是二妗的娘家。走时忘了给我留钥匙。看到房门紧锁,我一时间没了办法,又记不下二舅的传呼号,只好返身去了学校。
      
      学校里住宿的学员们在校内看电影,是免费的录像。我找来刚混熟的一个学友,跟他说明了情况,希望在他的铺上对付一个晚上。他爽快地答应后,就带我看电影去了。郑伊健和钟丽缇演的《美人鱼传说》,朦朦胧胧的,现在已记不清演些啥了。刚才还在二舅门前绝望,现在美滋滋地看着电影,而且睡觉的地方也有了着落,一种踏实的舒服劲儿浸透全身。
  
  摩托班对面的厨师培训班里有好几个女学员,有一个长得很好看,大眼睛,肤白,中等个头。我每天偷偷地瞄她。我真想走近她,却没有一点勇气。就这样偷偷地瞄,直到她离开那个学校。我知道她是秦皇岛的,不知叫什么名字。摩托班的男人都很粗野,见到厨师班的女孩们就大声喊,别人却不理不睬。其实我也想喊出来,对着秦皇岛的那个女孩喊,可我没有那个胆量。直到二十年后我也没能够喊出来,只在这篇文字里做个表白,她永远不会听见了。当初这酸涩的感觉,很是奇妙。
      
      我在维修班里认识了邯郸的荆国学,与我同龄。他喜欢吃零食,带我去南三条买吃的。我是个不爱说话的人,跟他在一起却很放得开,话匣子打开也能没完没了的。我们分开的时候互相留了通讯地址。头几年通了几封信。他信里说在家里开了修理铺,生意还过得去。辗转不定的我后来与他失去联系。我还记得他是武安赵庄人。荆国学是我踏入社会认识的第一位朋友。他看上去就是很可靠的那种人,真实又厚道,和其做朋友很踏实。去年托河北的文友帮我打听他,到现在也没有消息。  
      
      每天对着那些油污的零件,我打心底厌烦。我不愿意终身与这些油腻冰冷的金属打交道。我还有很多梦想。我竟在心底埋怨起父亲:总喜欢将我拽进他一成不变的世界里。在技校培训了两个月,是真正地混了两个月。我的心思全不在那里,都想些什么,已记不清了,一定是些虚无缥缈、不切实际的空想。

  在车站街23号我学会了拆卸摩托车,将一台幸福250的发动机拆的七零八碎,然后再也组合不起来。学友笑我,老师最终也没有骂出来。打心里我承认了自己不是这块料。当我离开那里的时候,二舅好说歹说又加一条万宝路才帮我搞到一个毕业证。这形同虚设的红色证书后来被我弄丢了,或许是我故意丢弃的,它的存在有很多的不合理,甚至给我带来羞耻感。
  
  摩托车修理没学会,二舅没怪我,将我留在了石家庄。学费是他出的,衣食住行都是他的,我当时很想去挣钱来回报他。

       二舅在裕华西路帮我找了一个修车铺,让我继续“深造”。师傅见我笨手笨脚,嘴里没说什么,脸上尽是嘲笑。这时才彻底曝光我在车站街的学习是一个谎言。那阵子感觉有很多双眼睛注视着我,刺穿我的虚荣。煎熬了十天左右,我还是仓皇地离开了那里。“路是自己选的”,一提起往事爸就会说出这句金玉良言。车站街23号是我成人后走的第一条路,却是个弯路。

       一个天色暗沉的日子,一个少年夹着教材匆匆路过车站,走向不属于他的23号。那一年他情初窦初开、不谙世事,那一年他有些无奈和委屈、倔犟与茫然,那一年他承受了一个十八岁年华不应有的沉重。而那截泛黄的回忆就像刻在了生命里,挥抹不去。二十年后的今天我在想,如果当时听了爸的话,乖乖地学技术,我就可能不会再四处流浪了吧。可我真的甘愿做一个手拿扳手、满脸油污、碎碎叨叨的大汉吗?一个人的一生总要经历些迂回曲折吧?可是一个人四十岁了还让父母牵肠挂肚,是不是一种大不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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